越是内侧的花瓣,金色越浓郁,待到水莲完全绽开,几乎就是一盏再耀眼不过的金莲。
“在那!”有人也看到了这景象,失声喊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湖中所有人都开始奋力朝着金莲的方向游去,一时之间莲叶乱舞,水花四溅,少年们如同几只甩尾争抢着扑向食物的锦鲤,翻起一阵波澜。
可就在众人即将要靠近那金莲的时候,交错的莲叶之间,一只白皙的手忽然飞快地从金莲底下伸了出来,直接一把抓住了金莲的花茎,骨骼分明的手腕灵巧地一转,只听极其轻微的脆响,金莲的花枝便被折下。
而后,握着金莲的手一伸,一个体态舒展,骨肉匀称的少年人紧接着就钻出了水面,他用力摇头甩掉脸上的水渍,露出的眉眼清秀似画,笑得极为灿烂。
“又是你啊镜禧!”一人发出懊恼的喊道。
“烦死了。”另一人恶狠狠地一拍水面,似乎是在拿身边的莲叶撒气。
名为镜禧的少年见状,笑得更开心了,他将额前湿透的黑色长发捋到脑后,冲着众人用力摇了摇手中的金莲,还双腿摆动,在水面游了两圈,极为得意。
其他人见他如此嚣张也毫无办法,只能半是懊恼,半是厌恶地往回游,似乎都不想与他多说话。
见众人都慢悠悠地往回游,镜禧也就没打算继续泡在湖里。他展开双臂,身子在水中仰面一躺,就打算这么漂回去,可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身后不远处,湖岸边上的海棠万里。
该怎样形容那一眼的景色呢,层峦叠嶂的覆雪山林与一望无际的接天莲叶之间,站着一个一身红衣、雪肤黑发的持剑女子。
她的妆容精致华美,衣袍上用彩线绣着两只鳞片斑斓的赤鳞鱼,宽大飘逸的尾鳍带着各色的斑点,几乎覆盖了整个左肩,张扬艳丽,与净宗清净肃穆的环境格格不入。
就像一片雪白的冬景里突然绽开了一树火红的海棠花。
那是谁?
外面来的女修吗?
镜禧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随即又笑了。
他一手握着那朵金莲,一边慢悠悠地朝海棠万里游了过去,姿态悠闲,仿佛不是游在冬日里寒冷刺骨的湖水里,而是在泡温汤泉水。
只用了几息,镜禧就蹿到了海棠万里面前。
他赤着上身,双手一撑就趴上了岸边,伸手将金莲递了出去。
“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少年的笑容灿烂极了,两只眼睛亮亮的,甚至比那金莲还要晃眼几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紧紧贴着后背,就像一只落水浸湿了皮毛的小兽,看着活力十足却又透露着几分羞涩的可爱。
而他手里那支带着水珠的金莲,看样子明显是净宗难得的灵材,可他就这么伸手递了出去,就像是送出去一朵普通的花。
“姐姐?”见对方没有反应,镜禧歪了歪头,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海棠万里当然没有伸手去接那朵金莲,她站在原地,盯着镜禧那张脸发愣。
面前这人的长相无疑是秀气俊逸的,眉如墨画,眼神明亮,尽管此刻浑身的水渍,可他肩颈修长,手臂紧实,有一种介于成熟与稚嫩之间的复杂气质。
但这不重要,令海棠万里愣神的是,这少年分明长了一张与祁钰和一模一样的脸。
认错了吗?只是长得有一点像吧?
她在恍惚中问自己,却又立即否认。
不,怎么会认错呢。这分明一模一样呀。
是他吗?他回来了?
不,不是。
这一刻,海棠万里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被称作镜禧的少年是谁。
他不是祁钰和,他是那个二十多年前由自己亲自送到净宗来的婴孩,那个在世家争斗中勉强活下来的孩子,也是祁钰和唯一仅剩的至亲,祁长宁。
因为是外甥,所以长得这么像吗。
海棠万里慢慢地想着,突然有些恍惚,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春和楼那个小小的后院。
那时候就有这样一个人,在一堆杂乱无章的首饰里,挑了一朵硕大的绢花,几乎有半张脸那么大,直接递到了自己面前。
可这恍惚只是片刻,海棠万里几乎在同时就清晰地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
不仅仅因为镜禧的眉眼更加稚嫩,更因为祁钰和不会像这样笑得灿烂。
那是个永远温和的人,但他从不会露出如此恣意的神情。那是个在转暖的四五月间依旧不得不披着大氅、拥着炭盆保暖的人,冬日跳湖这种事在他身上恐怕难以想象。
最重要的是,祁钰和在他不长不短的一生当中,从没有像镜禧这样,可以自如地、不受拘束地驱使自己的双腿,哪怕短短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