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是要取的。可是万一——
这辈子不能再碰刀枪,对于荀安来说,八成还不如死了痛快。
“沈淮,”昏迷间荀安猛地醒来,一把拽紧沈淮的手,道,“犹豫什么,快取。”
沈淮俯首在他耳边说:“这箭如果取不好,你日后便不能战场厮杀了。杀鸡取卵都费劲。”
荀安咬牙道:“废什么话,快取。”
沈淮知道这是没办法选的,尽管愧疚,尽管心疼,他也要替荀安做抉择:
“大夫,取吧。大不了以后我替他上战场。”
再拖一秒,荀安就会越危险。
荀安因为失血过多,手冰凉刺骨,关节也泛着白。沈淮紧紧攥着,也不能将他的手捂热。荀安道:“摁住我肩膀,快。”
沈淮照做,可是等大夫取箭时,荀安还是忍不住痛到昏了过去。
随着那箭滋出来的血溅了沈淮一脸,沈淮却来不及擦,他迫切地问:“大夫,怎么样。”
陈大夫抖着一双手,激动道:“险呐,只要偏一寸,就完蛋了!”
没事就好。沈淮深深看着脸色苍白却安静下来的荀安,第一次萌生出劫后余生的万幸。
大夫走后,沈淮在床畔守了荀安一夜。
天破晓时,吴博披着露水回来:“大人猜得没错,披甲人是太子卫队的,用的箭也是。”
沈淮道:“他要杀的人是我。”
吴博道:“那我们怎么办?”
沈淮看着沉睡的荀安,紧握的手尽管没了知觉也不舍得松开:“他现在怕了,才会这么着急取我性命。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越是迫切,我就越容易下手。”
他摸了摸荀安冰凉的脸,随即不带任何温度地朝吴博道:
“他在朝廷不是树大根深吗?他不是党羽众多吗?他不是觊觎这皇位恨不得大厦倾颓吗?从今日起,我要将他的党羽,一个一个剔除,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荀安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天大亮,可屋内门窗紧闭,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他动了动身体,发觉伤口处又痛又麻,手更是沉得没有任何知觉。
好久没睡过这么久的觉了。荀安竟觉得有些不习惯。刀伤箭伤他熟悉得很,如今既然没死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躺了片刻便要坐起来,却蓦然感受到被子里似乎还藏了个脑袋。
掀开被子,荀安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沈淮正抱着他,睡得很沉。
自己那只已然麻了的手臂,如今还在此人怀里,十指紧紧扣着。
荀安尝试着推开他,可沈淮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莫名沉得很,荀安一时竟无法脱身。
荀安只好叫来卢霄帮忙。守在门外的卢霄闻声进屋,道:“小将军醒了就好。好好休息,其他事就先不要管了。”
荀安道:“不将此人弄走,我怎么休息?”
卢霄避重就轻道:“李大人让厨房做了鹧鸪青笋汤,属下现在就去取一碗给小将军补一补。”
卢霄如此胳膊肘往外拐,荀安气不过:“你等着,回了绥北我好好收拾你。”
卢霄狗腿似的关上门走了。
人一走,荀安只好将目光落到沈淮脸上。
此人恣睢发作,估计也没好受到哪里去。若说当日自己为什么替他挡那一箭,八成也是考虑到他本就痛不欲生,若是再雪上加霜中上一箭,必然活不成。
荀安在心里合理消化了自己那日不合理的行为,却没注意到沈淮的手悄然移了下来,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
荀安猛地一惊,拿住他的手道:“你干什么?何时醒的?”
要怪就怪自己想得出神,竟没注意到这人也醒了。
沈淮笑了笑,翻身将人整个揽住,压低声音道:“我竟不知自己早已美若天仙,小将军看我如此出神。”
荀安不屑地笑了声:“若是脸皮能卖钱,沈大人如今定然富可敌国。”
沈淮却道:“要那么多金钱做什么?这世间黄金万两,不及小将军一个。”
荀安颇为受用,挑眉道:“哦?难道是我救沈大人一命,沈大人才如此奉承我?”
沈淮道:“若是小将军愿意,我自带嫁妆,以身相许。”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他已经不止打这一次主意了。
荀安道:“长兄如父。我的事,都是大哥做主。”
这么乖的吗?
沈淮面上不显,内心却是一阵窃喜。
荀安啊荀安,也许你不知道,搞定你哥,比搞定你容易多了。
荀安道:“你笑什么?”
沈淮咳了咳,这才发觉自己的喜悦已经溢于言表。
他一本正经道:“你也许不知,恣睢的副作用极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