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荀安板着一张脸下楼,沈淮没作声,来不及辞郡主,下意识就跟了出去。
岂料这位一根筋的大统领也是没料到发生了什么,只顾追着荀安走,一时间竟同沈淮撞在了一处。
方允河二话没说就要跳脚,定睛看清楚了是谁后,他大吃一惊:“你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沈淮冷眼瞥他,见他愣在原处不走,自顾自追出去了。
“跑什么!”
沈淮眼疾手快拽住荀安的缰绳,那马扬起脖子狠狠嘶鸣了一声。
荀安跨坐在马上,见状勒紧绳子,蹙眉喝到:“闪开,你想死?”
“你想做什么!”沈淮道,“太后既然要见我,便已经是知道我的存在了。你现在就是赶着去求情,也晚了!”
自打太子和二皇子轮番试探之后,沈淮就没期待过自己的身份能永远隐瞒下去。纸是包不住火的,谁也没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哪怕荀英和朔王存心要保他,也必然保不住。
“你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了?”荀安道。
沈淮眼神复杂:“是。”
荀安道:“你觉得宫里那两位能让你活?你身上有多少秘密,他们恨不得亲手杀你。”
沈淮笑了:“他们到底没杀死我。”
荀安咬牙:“最后无论是谁登基,你都必死无疑。你想过没有!”
街口人来人往,不少人好奇地看着这两人。荀安胸口惴惴,心有不甘:“我哥在太子手下辛苦筹谋多年,没想到竟等来今日的结局。”
沈淮道:“东窗事发,在所难免。拉我上马。”
荀安伸手拽了他一把。沈淮抱着荀安的腰,借力跨上马:“既然太后让郡主出面,说明今日之事是瞒着宫里那两位的。”
“你要见太后?”
沈淮紧搂着荀安的腰,倾身道:“是啊,同你一道去见。”
他吐出的热气喷在荀安的耳廓,荀安只觉得焦躁异常:“顺都又不冷,你抱这么紧做什么?”
“顺都倒是不冷,可我的心冷。”沈淮说着说着,不由扬起嘴角,“这天下都容不下我,我心寒啊。”
“快,小将军替我暖暖。”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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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内,一派森严。荀安歇了马,交了佩剑,在内官的指引下,沿着长廊走。沈淮默不作声地跟在内官身后,将这御花园打量了个遍。
入了冬,这偌大的御花园显得格外萧瑟,只有依稀几棵树上还顶着绿叶。沈淮经过荷花池时,只剩密匝匝的杆子竖着,水面浮了一层薄冰,再凑近些,竟能看见几尾锦鲤胀着肚子,浮了冰。
内官领到一半就不动了,侧过身子作揖:“太后正在休息,二位在这儿稍等片刻。”
“辛苦李内官了。”荀安拱手。
内官走后,荀安才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沈淮没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自己,于是说:“我见荷花池里竟有几尾锦鲤溺死了,觉得稀奇,这才多看了两眼。”
“怕不是喂得太饱,撑死了。”荀安道。
“人吃太饱,也会撑死的。”沈淮不动声色道。
荀安眼神琢磨着他,愈发觉得此人猜不透。如今这样的局势里,他到底想不想活?
“这么盯着我,是看上我了?”沈淮发问。
荀安听后冷笑两声:“我何必这样作贱自己?”
沈淮并不生气:“连你的副将都说我这脸生得极好,你看上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荀安哂道:“我竟不知他眼瞎多年。”
沈淮噗嗤一笑:“我替你说他了,我说同小将军相比,我这张脸简直不值一提。以前从来不知道绥北竟有小将军这样的人物。”
荀安瞧他:“承认自己孤陋寡闻了?”
“那是,”沈淮顺着他的话道,“小将军的容貌,我日后化成灰都不会忘的。”
荀安不想再跟他贫下去:“你猜太后待会儿要同你说什么?”
沈淮道:“无非是诉说她的难处。我父亲在世时,同她老人家有些交情,如今沈家无端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她见了我,自然是要先把自己撇干净,再堵我的嘴。”
荀安不语。
片刻他道:“太后并未召见我,待会儿你进去见太后,我在外面等你。”
“有你等,”沈淮一笑,“我定早早出来。”
说话间雨又大了,廊间的铜花雨链叮咚作响。两人于雨帘下站了一会儿,便有内官传召:“太后请沈大人进去。”
沈淮看了荀安一眼,却发觉后者早已在看他。
荀安的双眸一如往常般平静,可沈淮却越看越觉得难耐。他摸不准这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反正等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愈发在意对方的目光后,他已经无法做出任何改变了。
沈淮跟着内官走进一座大殿。大殿的布置格外肃穆,四周空旷寂寥,让人不敢高声说话。好在内官很快领着他穿过内殿,来到池中央的一座兰亭内。
太后坐在高座上,闭眼拥着衾。一旁的韶和郡主正在抚琴。她们身后有侍女在焚香,清丽的香气氤氲在雨中。
沈淮上前,拱手道:“太后。”
韶和郡主压住琴,抬眸望着他。太后睁开眼,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