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宓神色微妙地看了他两眼,想开口说什么,又将嘴闭上了。
礼队在庄子上歇息了许久,日落十分才动身启程。
荀安已经下床了,衣裳甲胄都穿戴齐整,外人根本看不出异样。他喊过卢霄,询问了接下来的行程。卢霄禀道:“今夜入城。”
“仓促成这样?”荀安皱眉。随即他便明了,沈淮这是为了掩人耳目。若是白日大张旗鼓入城,必遭刺杀。
“他这样也算是思虑周全了。”荀安道。
“入了城,”卢霄道,“小将军做何打算?”
“替我盯着沈淮。”荀安道。
“是。”
卢霄又道:“方统领说要请吃酒,小将军去么?”
几个人往马车上装东西。荀安让了两步,道:“哪来的耳报神把我要来顺都的消息透露给他的?”
卢霄顿了顿,道:“不是属下。”
“罢了。”荀安道,“也有五六年没见了。见一面也无妨。”
卢霄道:“怕是方统领到时候又不肯放小将军走了。”
荀安哧了一声道:“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值得说?他现在都管着大内了,哪还有时间缠着我?”
卢霄不言语。
反倒是一旁的沈淮听着真切:“方统领?你是说如今的大内统辖方允河?”
荀安猛地侧眸道:“你偷听墙角?”
沈淮抱着双臂,散淡道:“你又不拦着,我就顺便听了几句。”
荀安道:“从哪句开始听的?”
沈淮想了想,干脆道:“你让卢霄盯着我。”
荀安脸色一沉。
沈淮却说:“让你手下盯着我有什么意思。我要做的事情,他盯不上。”
“哦?”荀安冷嘲热讽,“除非你要爬龙床。”
沈淮道:“你的床我还爬不够么?”
往日面无表情的卢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荀安却没个反应:“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
沈淮道:“也得你亲自来盯啊。”
夜里入城,到了顺都,已经是天亮了。
顺都气候要比绥北暖和些,但夜里下雨,因此地面都是湿的。车马并寿礼入了一家驿站,均已妥当安置。
荀安自打进入顺都便没再现身,连带着他手下的卢霄也消失了,唯独留下一支队伍守着寿礼。李大人倒是松了紧绷着的弦,清点完寿礼后便觉得浑身松快,浑然忘了之前刺杀一事。
沈淮身旁蓦然少了吵架拌嘴的人,一时竟难以适应。好在吴博恰在此时回来了,带来一个惊天的消息:
陛下不好了。
这场惊变,估计太子那边都没料到。如今距离太后寿辰还有五六日光景,若是此刻龙御归天,寿辰必定不会操办,那么太子为这场寿辰辛苦做的筹谋便毁于一旦了。
沈淮琢磨出味来: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推了陛下一把啊。
自打入冬以来,虽说宫里时常传出陛下身体抱恙的消息,但上下口风都出奇地一致——陛下病情稳定,且有好转迹象。若是为了稳定朝纲才做出如此说辞,那朝堂上不会是如此按部就班的态度。可见陛下病情的确是在好转。
只不过,如今有人不希望陛下好转罢了。
吴博道:“有一人,大人是要见的。”
沈淮说:“你是说韶和郡主?”
顺都的酒楼瓦肆多如春雨,街头巷尾热闹非凡。哪怕是下过一场雨,依旧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沈淮入了一家酒楼雅间,推开木窗能看见大半个都城,透过周围鳞次栉比的屋顶,甚至能看见皇宫的一角,金碧辉煌,宛若龙鳞。
空气中已经夹杂着花香,沈淮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抬眼便见两位钗环迎着一位装束清丽的女子进来。只瞧着她的穿着是宫中式样,沈淮就已认出了她的身份:“参见韶和郡主。”
韶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微微一怔:“没想到你竟真活了下来。”
“是啊。”沈淮目光流转,微微一笑。
不仅活了下来,还脱胎换骨。
“我四哥……朔王他可好?”韶和入座后问。
雅间外有人在拨弦,弹的是顺都时兴的曲子。
“绥北天地宽阔,朔王自是一切都好。”沈淮拨着酒杯,“他也惦记着郡主你。恨不能亲自送你出嫁。”
“这是他托我带给你的。”沈淮伸出手,掌心一枚温热的玉。这玉宛若桃花水般粉得透亮,甚至沁出一丝香气。
韶和顿了顿,接过那枚玉,眼眶红了:“如若不是宫里那两位容不下他,他必然不会去绥北那种苦寒的地方。”
“郡主长在太后膝下,有太后庇佑,朔王他放心。”沈淮道。
雅间的门未阖上,说话间他余光一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往楼上来,身旁还紧凑着一人。那人狗皮膏药一般,十分碍眼,不用说沈淮也能猜到——方允河。
沈淮不由分说站起身道:“既然东西已经交给郡主,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沈大人且慢,”韶和也跟着站起身,“太后要见你。”
此话一出,她的目光猛地撞见上楼的荀安。后者也不经意一瞥,顿住了。
目光交汇间,韶和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