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紧张地围困住燕京,只待幻镜沦陷,魔焰升起,便能缉拿燕京。
“燕京,别忘了我教你的话。”姜眠昙轻声道。
“你答应过的,到死都不会忘。”她的指尖绕着一根细如蛛丝的傀儡丝。
幻境中,燕京只能用左手握住另一只手腕,才能堪堪止住落下的刀势。
“你让我去我弟弟的东西,他有什么?”燕京问那道声音。
那道声音嬉笑道:“他能识文辨字,能体面出入高宅大院,你娘穷尽家财也要为他筹谋,他还成了何秀才内定的姑爷,凭什么好事全让他占去,你只能当一个种地庄稼汉?”
燕京困惑道:“我弟弟成了何秀才内定的姑爷?什么时候的事?何秀才一开始没有打算带上他,我娘也没有下聘。”
那道声音卡壳。
它是魔灵珠的灵识,生来便会蛊惑人那一套。
自它诞生起,换过十任宿主,每日的任务就是睡大觉,醒了便看看宿主在担忧什么,然后稍微煽风点火几句,宿主就会像得了失心疯一般。
这呆子怎么不上套?
灵识继续蛊惑:“当然有了,人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何秀才都看在眼里,所以你要杀了他。”
燕京还是不理解,“何姑娘无父无母,我弟弟若是愿意照顾她,不失为一条生计,为什么要杀他?”
内心两种念头在不停交战。
燕京僵在原地,刀不停地举起,又落下。
似乎是猜不到接下来要做什么,他低头研究起刀的材质。
“我......为什么要拿刀?”
一段深奥的经文无来由地回荡在识海。
“世间万物皆是因缘而生,缘聚则生,缘散则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方得大自在。”
“执着于何物,便会沦为我执的奴隶。”
燕京的灵台震荡,他喃喃道:“所以,做人不能太钻牛角尖,我拿刀,是为了执刀破除旧日樊笼。”
嚣张的魔焰跳跃不休,灵识见不奏效,气得跳脚,“呆子,你可想好了,这是你和你娘团聚的唯一的机会!”
燕京身上仍旧缠绕魔焰,但他的手臂没那么僵硬了,将刀别到身后,他走上前。
“娘,前面的路还有好远,儿送你过去,此后你跟着弟弟生活,儿闲了会来看看你。”
黄昏,枯鸦,满身疲惫的马,残血的夕阳笼罩大地,黑夜将至,但生机不绝。
燕京套好马车,一挥鞭子,马车缓缓朝着中州驶去。
幻镜徐徐升起,灼灼耀目,在万佛宗眼中,这是心境大成之兆。
这样的人极具慧根,心念豁达,此后再难陷入迷障。
万佛宗历任住持都是此类,而这一届的慧根所属之人,便是佛子檀念。
广场上响起一阵低低的私语声。
“怪哉,只听说过魔念很难祛除,他居然能恢复神智?”
“朝露宗的人怎么个个都这么邪门?”
“该不会他们得了什么清心的法宝吧?”
姬九叙强忍着手心的痛楚,拼尽全力抓着缚魂索,忽然另一端的力道松懈,他踉跄两步稳住身形。
抬目看去,燕京眉心的魔纹一闪而过,缓缓消失。
姬九叙上前扶住即将摔倒的大师兄。
此时大殿内。
几个万佛宗长老目瞪口呆,继而激动地冲到姜眠昙面前。
“姜宗主,您莫不是,已然找到无相心经的残卷?”
方才气呼呼的慧绝长老身边瞬间空了,孤零零地坐在蒲团上。
反而是姜眠昙身边围满了僧人,少女的手指陷入鸾凤暖融融的羽毛中,安静如空气。
她看似对一切都毫不在意,淡漠乖顺,身上有种超然恬淡的无害气质。
这样的一个女修,身后毫无撑腰的势力,哪怕知道她来路不小,也很难升起戒备之心。
姜眠昙轻声道:“倒也未曾,是我收的徒弟天资聪颖。”
众人的话噎在喉咙。
他们很想问,您是不是忘了还有三个尚未通关的徒弟?
姜眠昙起身,走到檀念面前,“我说过,我自有保全他们的办法,现在你可信了?”
檀念古井无波道:“姜宗主的手段高深,贫僧看在眼中,若宗主肯赐教,便再好不过。”
姜眠昙说,“有的人,生来便学不会魔的贪婪嗜杀,再多的魔性也说服不了他的逻辑,很难得。”
姬九叙扶着燕京,两个狼狈的人走的摇摇晃晃。
殿内众人屏息,目送他们。
姬九叙终于力有不逮,没拉住浑身脱力的燕京,只得当了肉垫。
修行,真是一件玩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