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宗金殿的佛像头顶,天眼洞开,直直照在燕京的幻镜上。
幻镜中的景象徐徐在众人眼前展开。
镜子里,燕京坐在一户小院门外的凉茶摊上,头戴斗笠,裤脚沾泥。
他原本生在秀才之家,幼时也曾跟着父亲读经诵诗。
可惜后来家中生了变故,父亲重病去世,母亲自诩大家闺秀,不肯拉下身段去织布种田。
雇不起佃户,母亲便想卖田,带着两个儿子投奔娘家。
可事情哪有那么顺利,燕京深知舅母尖酸刻薄的脾性,去了也是受尽白眼。
“那又能怎么办?难道要我去下等商户家里伏低做小,当个佣人吗?我可不要。”燕母叹气,她从小没吃过苦,一想到之后的心酸日子,她整日抹泪。
于是燕京遣散了所有的佃户,主动扛起锄头。
“娘,不要紧,我不会饿着你和弟弟。”
那时的燕京,也只是十岁出头,第一次顶着日头锄地时,他被晒晕在田边。
燕母做了吃食来田里探望,见状吓得哭个不停。
此后燕京都会盖住身上的伤,安慰母亲,“娘,没事的,这点活很轻松,累不到的,我答应娘,绝不会抛下你和弟弟。”
他们搬离了大宅子,搬到之前佃户住的地方,这里离田近,清净。
燕母看着埋头苦读的小儿子,稳重踏实的大儿子,悬了好多年的心终于放下。
“好好好,看着你们兄弟都走在正道上,娘也算对得住你们的爹了。”燕母说着,欣慰的目光却放着秀气儒雅的小儿子身上。
燕京细心照料地里的庄稼,奈何朝廷横征暴敛,他起早贪黑也剩不下多少口粮。
弟弟确实是个读书的好料子,顺利考上童生,该去书院读书了。
燕母打点行囊,掰着指头数:“第一次见书院先生,可得好好打点,最好送点洒金笺,虽说贵了点,但文人嘛,要捧着,为了你弟弟能多得两句指点,这点银子花便花了。”
燕京乖顺应下。
地里的粮食是有数的,不会平白变多,燕京坐在地头,发了一日的呆。
此后他得空便去砍柴打猎,整日两眼一睁,便开始想,昨日做的陷阱也不知捉到野鸡了没,要不要往深山走走,兴许能多采几株草药。
很快到了弟弟休沐的日子,燕京早早进山,捉了两只野兔。
没想到回家时,燕母和弟弟都不在家,原来燕母和书院先生的夫人是闺中好友,母子二人都去书院先生家了。
后来弟弟住进了书院先生的家里,母亲也回到了原先的宅子。
东西都打点好了,母亲犹豫着问他:“京儿,你跟娘一起回去吗?”
燕京摇头,“我还要照看粮食,你们去吧。”
之后燕京会多走一个时辰的路,去给燕母送菜,再看看燕母需要添置什么。
但燕京没想到会在家门旁边的小巷里碰见 流氓闹事。
几个流里流气的无赖围着桃红襦裙的姑娘,嬉笑不止。
年岁太久远,燕京记不清那姑娘的样子,但那段对话他记得清楚。
“你别过来,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走开啊!”
“别过来!”
燕京把他们赶跑以后,姑娘仍然戒备着,不许他靠近。
将田里的事都想了一遍,似乎没有今日非办不可的事,燕京便在巷子口盘腿坐下。
“你和你爹走散了?”
姑娘支支吾吾,“才没有,我出来找,找我伯母。”
“迷路了?”
姑娘说:“也不是。”
燕京点点头,没再问,看见裤脚沾了草梗,他闲来无事自顾编草蚱蜢玩。
姑娘背对着他,时不时看一眼,最后还是声如蚊蝇地道谢。
燕京没听清,刚好外面传来燕母的说话声,他扔了草蚱蜢起身,“娘。”
燕母笑着替他擦汗,引他入家门。
再回头,巷子里不见了那姑娘的身影。
这件事并未让他有什么感想,燕京渐渐摸清了山里的情况。
知道哪里有山参,哪里有兔子窝,偶尔运气好,捉到野鸡,华丽的野鸡尾羽也能多换几文钱。
转眼过了两年,燕京也及冠了,这个年纪早该娶妻。
他相貌堂堂,眉眼周正,手脚又勤快,燕母也经常念叨此事。
但燕京心思不在这里,“娘是想让弟弟和书院先生的女儿定亲吧?家里银子不多,我的婚事不着急。”
燕母便被说动了。
又过了一年,弟弟该去乡试,燕母虔诚烧香,只希望二儿子能中功名。
燕京也更沉默了,母子俩好不容易等到放榜,却只差一个名次。
燕母当即晕了过去,大夫说这是急火攻心。
抓了草药,燕京去煎药,不晓得弟弟躲到哪里去了,可他走不开身。
外面传来推门声,燕京以为是弟弟,赤膊出门,却惹来姑娘的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