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内,气氛沉静,落针可闻。
听到齐樾的话,时霁和燕闻屿都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是立在一边的齐翌小动作不断,频频打量着时霁的脸,好奇着他的反应。
齐樾守在一旁等待着时霁的回答,良久后,轻而和缓的声线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朝台山祭祀一事事关重大,少师毕竟年幼,恐不能担此大任。”
齐樾慢悠悠地开口:“所以,国师你的意思是……?”
“……”时霁闭了闭眼,缓慢道“臣,领命。”
闻言,齐樾瞬间扬起唇角,脸上满是早有所料的得意。他的目光短促地瞥了一眼暗处的燕闻屿,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果然还是国师思虑周全,识大体。虽说少师眼下资历尚浅,但有国师您亲自教导,等日后垣儿……”
话至一半,齐樾顿了顿,笑着改口道:“不,是太子。等日后太子登基再登朝台山祭天祭祖,届时就有人相护了。”
齐垣,齐樾的嫡长子,在齐樾谋朝篡位后立即受封太子,早已在半月就入主了东宫。
时霁垂下眼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自己鸽灰色的眸子。他没让齐樾高兴太久,继续道:“不过登朝台山祭祀兹事体大,祭台易建,吉日难寻,臣需得演算天相,陛下您方才所说的时间,恐怕不能立刻实现。”
齐樾刚刚话语中说的“下月”原本就是他为了逼迫时霁随口报的时间,做不得数。如今时霁已经松口,齐樾随意道:“无妨,国师多虑了,朕等得起。”
时霁:“谢陛下|体谅。”
三言两语间,登朝台山祭祀一事正式敲定。
齐樾施施然离开了浮屠塔。
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后,缩在一边谨小慎微的齐翌挪着小步迈到了时霁身边。
他不蠢,反倒因为出身的原因极会观察别人的眼色。齐翌知道时霁答应齐樾参与此次祭祀是因为“时瑜”,倘若当真让“时瑜”这个前太子去为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护法祭天,那情景当真是……
羞耻又难堪。
更何况朝中还有不少懿德帝的旧臣,见此情状,他们又会怎么看待这个“旧主之子”呢?
时霁愿意为了“时瑜”妥协,齐翌看在眼里,心中有羡艳,却并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分到其中的半点关爱。
国师待少师爱护如亲子,却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叛帝之子”、“舞姬之子”的。
国师被父皇用少师的命和名誉牵制着,做出了违反自己意愿的决定,他会因此迁怒自己吗?
思及此处,齐翌眸色一暗,靠得离时霁更近了些,做出害怕而又亲昵的姿态,嗫嚅道:“国师……”
话至一半,齐翌的眼中闪过一抹浓郁的青色。
一条又长又细的青蛇从时霁整洁的领口处探出,朝着齐翌探出了自己鲜红的信子。它浑身上下的鳞片波光粼粼,哪怕在昏暗的烛火下也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猝不及防间,齐翌吓得摔倒在地,大叫一声。
下一刻,在齐翌的面前突然探出一只白皙的手,轻柔又坚定地握住了青蛇的身体。齐翌看到青蛇鲜艳浓郁的身体欢欣地绕在了燕闻屿细长的指尖,他甚至能从中窥探出几分怪异的亲昵。
齐翌瘫软在地上,心跳未平,鼻腔内发出深重的呼吸声。
时霁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心情激荡,竟让怀中的青蛇露出了攻击的姿态。
但燕闻屿却不像齐翌,他面上没有丝毫害怕,反倒用指尖摩挲过青蛇的蛇身,道:“亚父,她真漂亮。”
时霁的视线随着燕闻屿的话落在对方的手上,点了点头。
燕闻屿又问:“她有名字吗?”
时霁重新看向燕闻屿,回答:“她叫碧羽。”
燕闻屿夸赞道:“好名字。”
师徒二人一番对话间,齐翌早早便从地上爬了起来。时霁的余光看到他的动作,忽然道:“四殿下。”
齐翌垂下头行礼道:“不知国师有何吩咐?”
时霁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在大殿内悠悠响起:“朝台山祭祀一事关乎大襄国运,演算天时不便有外人打扰,近日还请四殿下留守寝殿,切莫私上浮屠塔高层。”
时霁话音刚落,燕闻屿的声音在齐翌耳边响起:“亚父,那我呢?”
时霁的声音几不可查地柔和了起来:“你留在我身边。”
齐翌:“……”
齐翌把头垂得更低,掩盖住自己被咬出齿痕的下唇。他极快速地抬了一下头,瞬间看到时霁回答燕闻屿问话时看着对方那温柔的表情。
那一刻,齐翌又一次想到了自己母妃。
但最后,他只是重新把头低下,声线如常道:“是,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