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成史,竞渡一千二百年。
深冬骤雪乱睐山,万物屏息凝气,天地朦朦然不能辨物。
夜里重山巨谷中,一行稀疏蹒跚的步迹很快被“大如席”的飞雪覆盖。
往近处瞧,狭道上走的是名男子,背上背着个人,正咬牙吃力往谷中走。因体力不支,男子呼吸一翕一张频率渐弱。
背上人昏迷不醒,毫无意识,身上摞起厚厚白雪。
寒风凛冽,来势骇人,足以在皮肉上割开千百条口子。
终于,这万分难捱的路途到了尽头,眼前正巧一间屋舍。
门前牌匾被雪覆盖了大半,只隐约露出个“堂”字,靠近就觉得阴森非常。
若是有稍懂学的人来看就知道这屋舍风水并不好,位处山阴,又是在陡坡正下方,背对山脊而建,与身后睐山犯冲。
墙瓦看上去斑驳一片不牢靠,几乎快撑不起屋檐上载着的重雪,人气稀薄,按道理是没有人愿意在此长居。
偏偏露天阶前雪薄,应是有人清扫。
这男子颤颤巍巍挪步到屋舍前,寻了片雪挨不着的干净地,将背上人轻手轻脚安顿好。
门环闷声被叩响,在雪夜里清晰又沉重。
屋内气温也同外面一般寒凉,只是少了风雪肆虐。
叩门声吵醒梦里人,窸窸窣窣一阵穿衣束带,房中不点烛火,透过窗纸看不见里面人影动作。
脚步声渐近,那人在漆黑夜里摸索着解开门上锁。
“吱呀”门被打开。
“是谁?”话音未落,屋内人看不清外面状况。
守在门边的男子在这却瞬间化一簇白光消散不见。
天含微光。
出门那人是名女子。眼覆白布,身穿粗衣。
原是个盲女。
“是谁人夜敲门?”,见外面没有动静,这盲女又出口问道。
因有眼疾,故而平常事事要依靠听觉辨认,自己从来没听错过,外面动静不像风声,所以她笃定一定是有人敲过门的。
还是没有人回应,这盲女不死心,在门边来回踱步两圈,无意踢到什么东西。
好像是个人。
盲女心头大惊,马上反应过来将这人扶到屋子里去了,一刻不敢耽搁。
屋内草药气四溢弥漫,炉子里烧沸了药汤,暖湿的水汽一阵一阵飘出来,苦味裹满了整间屋舍。
日出东隅,山阴地带仍少光明。林中有伤了眼的鸟雀误闯出来,不辨方向一头撞在屋舍牌匾上,匾上积雪抖落下来,露出“清平堂”三个字样。
足足三日,那门边人终于好转,若非这人歪打正着进了这间医馆的门,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不得不说这盲女医术高明,叫这人少吃了好多苦头,但是这碗里苦汤药是一定避不开的。
盲女心里有数,卸下她身上的几根银针后就能清醒过来。估摸着堂前煎的药已经差不多了,于是趁此机会把药端过来。
这路程距离不长,这人偏偏选在此时醒过来。
罔悬撑着床吃力坐起,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似失忆般,紧接着所有的记忆又前仆后继地灌回去,头痛欲裂。
起因是妖族故意挑衅,褚源边界处屠戮百十来人。她对睐山一带褚源周围地形不算了解,不慎中计落入亶渊窟中,被亶渊器夺去周身法力。甚至连自己身体也落在那里。
危机时刻以虚相化本将魂魄附在紫玉玦上,才得以出褚源。
罔悬抬起眼打量四周,屋里漆黑一片分不清昼夜。没有法力傍身,五感也跟着衰弱。
她摸索着打开了靠着床边的窗框,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寒风夹杂着飘零的雪花涌进来,吹的人一阵寒战咳嗽不已。
“快关上,现在可吹不得风。”身后突然有人出声。
房内窦然阴气变重,罔悬头皮发麻,这人是怎么无声无息到自己跟前来的?
下意识伸掌速度疾如雷电,回过神来慌忙收敛力道,指尖堪堪定在那人脖颈前半寸。
盲女显然感受到了这簇掌风,手中汤药被吓得洒了小半碗。
“姑娘?”盲女竟也没有多疑,急忙搁下药碗坐到床沿上,“姑娘醒了!”
罔悬暗自松一口气,心里大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面前这人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大概是八字不好的原因,身上阴气太重。
太久没说过话,嗓音略带干涩,清咳两声对她道:“是……多谢相救。”
盲女从善如流叩上她的手腕为她诊脉,轻声回应:“我既身为医者,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那……敢问医者尊名?”
“姓林,林疏桐。姑娘呢?”
“姓顾,顾淮音。”这名字从前不便露面时常用,如今也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