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真是神仙么?她没什么别的情绪,只是心中大于好奇。
摸了摸腹中孩子很安稳,没有踢闹过她。站起身来,向那人说的地方走去。
后来姜邑尘见她想开,便安排她在此住下。
直到谢晋出生。
原本她是打算要带谢晋走的,但门外灾难不歇,去了也无异于送死。迫不得已求姜邑尘留下这孩子。
姜邑尘倒是没什么意见,怀中孩子却苦闹的厉害,哭声撕心裂肺,听得让这做母亲的如钝刀割心。
心恨自己是这草芥一般的凡人啊,已经受了仙人恩德能保下这孩子,趁着自己还剩下些骨气,就离开这里吧。
“留下吧。”
这是姜邑尘对她说的话。连着她要堂堂正正留在这里的名分也给她了。
谢氏陷入两难,又是不解。她不理解这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也不敢问。
或许是看出她心中疑虑,姜邑尘慢慢解释道:“我之所以要留下你们母子二人,不仅仅是悲悯。
神者恻隐于世,往往不能周全所有。是故弃蜉蝣命而保鸿鹄之事多矣,可这并非我要的道理。我救你也是为问道,我想知道,恻隐一人与恻隐众人有何区别。”
原来是神者恻隐,原来是为问道。谢氏终于应允留下来。
谢晋记忆中,父亲一向待他很好,时不时会给他买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也常常带他出去逛,走马看花,灯会早市。
姜邑尘也从来没向他隐瞒过自己是神仙,只是这神仙人情味太重,常常会让谢晋忘记。
相较于父亲,母亲就显得严厉许多,几乎没见她笑过,对他的教育也十分苛刻,稍做错了事便要罚跪。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能早日独立。谢氏身为女子,在这个时代的悲哀下,注定要活在后院里,但她不想谢晋也攀附在别人身上。
谢晋这一路上成长得匆匆忙忙,到了十五岁有自理能力时就被母亲赶出家门。
那时他不理解,但也不能忤逆也不敢生怨。哪怕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还背负着母亲的自责与自怨。
为了让他独立出去,他被逼着发誓从此不再入符景庭,少小离家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
浮萍一般,幸好,在潭底之下埋没在淤泥之中还有留根。
庭中一声鸟鸣夺回谢晋游离的神识。
楼上亮着惺忪烛火,伴随隐隐咳嗽声。谢晋由不得揪起了心,忙加快了脚步上楼去。
床上妇人面容枯槁,已经有气数将尽之态,但衣着得体,鬓发也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谢晋再也绷不住,双膝跪在床前。
“母亲……”
“谁让你进符景庭的,你忘了你许诺过我什么吗……咳咳。”
谢氏睁眼瞧见他却未露出喜色反而出口斥责。
谢氏日薄西山,光是说完这句话就几乎用了全部力气。
谢晋将头埋得更低,慌忙道:“母亲莫要动怒,我……”
“是我要他进来的。”
姜邑尘手上端了沏好的药,推开虚掩的门进来,摇头轻叹一声去把地上谢晋扶起身来。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何必对孩子这般呢?”
姜邑尘将药碗递到他手上。
“快十年没见过了,再陪你母亲说说话吧。”
谢晋红着眼尾点头,应了一声。姜邑尘没留下来打扰,拍拍他的肩膀后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烛火一夜不断,姜邑尘在庭院里看着这水雾氤氲的池水边坐了一宿。
心中不安,掐指算来。
近年来天地间总感觉有异样,又说不上来。虽然世间无处不生变数,但这次似乎要比以往风波更甚。
东隅日升,晨间停滞在空中的雾气也渐渐消。
姜邑尘掸去衣上凝露,起身往屋内走去。
屋里烛台燃尽,焚香也窦然折断,窗外寂寂。床上人已经没了气息。
谢晋伏在她床边掩面痛哭。
“晋儿,节哀吧。”姜邑尘轻抚他的头顶。
“父亲,再留我在符景庭里多待几日吧,我想为母亲守完灵再走。”
“你想留几日都好,这里是你归处。”
谢晋摇摇头。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她不愿我回符景庭,就是不想我依附在这里做个无为庸夫,待守完灵以后,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姜邑尘垂眼看他:“也好,我尊重你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