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张齐进来见江守君一脸愁苦相。
于是关心问她:“大人怎么了?”
“没事,我见楚州经年民生疾苦,我或许找到治理之法了……”
“什么方法?”
“修路。”
“修,修路?”战战巍巍,语气迟疑着说:“楚州恐怕拿不出什么钱去修路啊。”
“修水路,建渡口比修车马走的官道成本小得多。我考据历年有关淮水史料,虽然时常大小洪涝,但修水路也并非天马行空。”
这话让张齐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啊……”
江守君猛然站起身来,急促对张齐道:“我去淮水畔再观察观察,等有了方法再整理出具体来与你细细商议。”
说罢便理了理久坐发皱的衣裳往外面走,独留张齐一人守着。
看着空荡荡的堂前,张齐不禁摇头,“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临近清明,楚州远山处总是升腾起袅袅青烟,纵横山间,像丝绸般滑入天际。
两千年后重回故里,心中百感交集却无人可相语。
淮水泠泠如泛琴音,千年颂声,不绝如缕。
淮水神祠里,两个负责洒扫的侍女躲懒跑到梨花树后面小憩,飘落的梨花雨细细密密盖在熟睡的二人身上。
顾淮音脚步放轻,缓步进了水神祠下。
神像上白纱飞扬,像是萦绕周身的浮光游云。
尘封两千年的记忆似乎就此唤醒,她记得白绫鱼妖相貌姣好,不过在顾淮音的记忆里却变得很模糊。
倒也正常,顾淮音与她一面之缘而已。
白绫鱼妖没有名字,舍身殉于淮水,死后封淮水水神。
手上抱着的五弦古琴,恍惚琴音跨过千年岁月随着淮水缓缓激荡入耳。
顾淮音垂目看向地上散落的梨花瓣。
耳畔风声簌簌,又掀起一阵梨花白雨。
她跨过脚边蒲团径直走过去,将从江守君桌上端来的茶碗放在供桌上。
然后伸手去掀神像面上白纱。
“宵小放肆!”
红光如刃,劈向顾淮音伸出去的手,却被她险险躲过。
狂风乍起,搅动花雨如旋。水神祠大门猛然被关上,发出闷声巨响。
几缕青烟幻化成苍鬓老者,立于神像前。
顾淮音从容理了理光刃擦破的袖口,回问道:“如何放肆?”
“此处立的乃是司主罔悬亲封的淮水水神像,岂容尔辈冒犯!”
顾淮音神色淡然,娓娓而谈。“两千年前水神就已身陨淮水,如今不过空庙一间。我只欲观其容貌而已,并无冒犯意。”
老者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祠下妄言神明生死,汝太猖狂!”
掌中光气凝结,举手便要向她身上打去。
“这是要做什么,青岐蛇君?”
他手愣在原地,光色蓦地暗淡下去。
“毋厘。”
老者面露惊色,哑然向后退几步。
“你为什么会知晓我名讳?”
“海神嬴鲛与褚源妖族缔结的契约竟然也在你身上起效了么?”顾淮音上前几步走到供台前。
褚源自上古就为妖族历代居处,位于楚州与朔州交界以北处。原始林木多,荒原少人迹。因缔结契约而受北海海神嬴鲛荫蔽,外界生人不可随意入内。
“毋厘,你模样为什么变得如此苍老?”
毋厘唇齿间发涩,心中莫名惶恐。“你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她好像已经回答过别人了,如今怎么又来问一道。
“我名罔悬。”
“胡说,司主身在褚源。”
“是在褚源,现在立于你眼前的,是虚相幻生。”
顾淮音余光扫视身旁水神像上白纱蹁跹,“两千年不见,这淮水神祠连布局都一如往昔,相必是青岐蛇君照看的很好。”
毋厘没理会她后面这句,失声问:“司主是怎么逃出褚源的?”
“用‘逃’这个字多难听啊。”
顾淮音啧了一声,虽然确实是这样。
“我本来魂魄寄托于一块玉珏上,后来不知怎么入了睐山,用活人献祭的阵法将这口命吊了八百年。”
“司主不记得了?”
毋厘神情错愕,在那张老态的脸上更是显得恍惚。
顾淮音不解他的意思,反问道:“我该记得什么?”
“八百年前司主在睐山杀了百余条人性命,后遭天罚以至于司主散尽修为只留存一魄……连同那个活祭的阵法也是司主亲自布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