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尘劫后余生地拍了拍心口,转身看向那个差点把他绊倒的石碑。
阿彭村三个字清晰地刻在上面,尘土给红色的字迹蒙上一层黄土。
他们这时已经到达了村口,如刘三福所说的人皮风筝并没有出现。
主干道上干干净净的,连人影子都没见着,更别说人皮了。
刘三福愣愣地上前,嘴张着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神迷茫又无助。
“别慌,许是你那天看错了呢?”温卿尘上前劝慰一句。
“温卿尘,”云仝伯在前面叫了他一声。
他只好把未尽之语咽下,拍了拍刘三福的肩膀后,抬步紧跟上去。
两旁的屋舍都院门紧闭,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布鞋踩过地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呜呜咽咽的哭声。
温卿尘仰头望了望天。
明明是大正午的太阳,他怎么觉得怪冷的。
他本能地缩短了自己与云仝伯的距离,右手紧攥着拳头微微抬起——随时准备抱大腿。
他们途径一处荒废的院落,浓密的长草快有半人高了。
温卿尘原本只是不经意地扫一眼,可就在他准备错开视线时,一处略显杂乱的草丛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连细微动静都不放过。
温卿尘走出一段距离后,越想越觉得那里像是藏了个人。
他不知不觉绕过了刘三福,壮着胆子折返回去。
他伸手拨开身前的草,露出藏在草丛深处的毛茸脑袋。
小孩蹲坐在地上,脑袋缩在两膝的缝隙里,细瘦的小手交叉抱住自己的后脑勺。小小一个团成了球,瑟瑟发抖。
温卿尘一眼就认出了长乐,一时有些心疼。
小孩不待他动作就哽咽地哭出了声:“我阿爷不好吃,别吃我阿爷。我肉嫩,你吃我吧!”
“这里有东西吃人?”温卿尘捕捉到其中关键,问道。
长乐认得出恩人的声音,一个猛抬头,摔了个屁股蹲儿。
他呆愣愣地望着温卿尘,眼角还挂着泪。
“长乐,不用怕了。”温卿尘放柔声音唤道。
长乐抬手抹眼泪,但泪腺不知怎地哭个不停。
他刚刚擦完,还没看清人,视野就又被泪水打花了。
长乐憋着嘴,下唇被咬出了血,袖子把眼眶擦得通红,好不可怜。
-
不言不语哭泣的小孩最是让人心疼。
温卿尘弯腰将人抱起。
入手轻飘飘的,像个棉花娃娃,好似比他养着的那段时间还要瘦。小身子哭得一抖一抖的,贴得很近了才听见压抑的哭声,滚烫的泪水洇湿肩上的衣服。
温卿尘掏出从悦来客栈打包的点心。他操控灵力从中取出一块,在小孩鼻尖晃了晃。
小馋猫渐渐止住了哭声。
温卿尘会心一笑,见小孩不拿便往他手心里塞:“拿着。”
长乐吸了吸鼻子,推开点心,更依偎地往温卿尘身上靠。
温卿尘拍了拍他的背,道:“没事了。”
小孩乖乖点点头。
安慰好了长乐,温卿尘忙招呼已经走远的两人回来。
刘三福捕捉到长乐的名字,箭步上前,二话不说就抓住小孩的手,问:“你继业哥哥和艾云阿姨呢?他们在哪?是不是出事了?要不是你不顾一切地往里跑,他们又怎么会出事?我们还是好好的一家人……”
他渐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长乐憋着泪疯狂摇头。
感受到小孩身体的颤抖,温卿尘微微偏转过头,视线下移落在刘三福紧紧扣住小孩的手上。
长乐的小臂被掐得两端发白,可以预料到的疼。
他不悦地皱眉,用巧劲卸去男人的力道后,带着小孩后退到云仝伯身旁。
温卿尘这时才敢学着云仝伯冷下语气质问道:“责问小孩算什么本事?难道长乐阿爷不是为了你们才以身犯险的?长乐担心阿爷跑进去找有什么错?再者,现在两人的安危还没个定论,你这是诅咒你的妻儿么?”
说着,他察觉到云仝伯的目光,莫名心虚地撇开脑袋。
他有说错吗?
他那么大个人,就不给他狐假虎威一下?
温卿尘想了想,挺直了腰背,哄长乐道:“走,长乐。我们找你阿爷去?”
长乐乖乖点头,指了指屋檐洼陷的荒落院子。
温卿尘越过哑然的刘三福,正准备迈过门槛时,怀里忽然一轻。他抬眸就看见大大的瘦团子被云仝伯提着衣领拎下了地。
长乐挣开无果,只能任由云仝伯拽着,三步一回头地往前走着。
温卿尘不知该如何对云仝伯教育前弟子的方式提出意见,只好快跑两步牵住长乐的手,将他带离云仝伯的身边,率先朝几乎要倒的正房里走去。
破旧的门窗,屋瓦坍塌出几个洞,蛛网暗结,墙角的石砖墙缝里长满青苔。
进去就闻到一股极重的潮湿气息,其中夹杂着淡淡的铁腥味。
长乐阿爷靠在墙边打坐,脸色极差,呼吸很沉很缓慢。
这是他身受重伤的表现。
温卿尘大步上前。
脚步声打扰了正在打坐的人。
老人倏然睁开眼,见是温卿尘他们,紧绷的神经乍然松开,人脱力地靠在墙上。
他朝长乐招了招手,在小孩躺入怀里后,给他掐了一个睡诀。
确认长乐睡熟,他才开始道:“……我常年领郑家的任务,行走在堕魔渊外沿,见过不少魔物,但……在这里兴风作浪的…我从未见过——打不死,杀不尽,还会操纵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