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归赈握着方向盘的手稳稳停顿,而后像是一点也没注意到某些细节,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季听奕:“你也会骗人吗?”
他问得直白,听起来,像是真的很想知道。
注意车距的同时,方归赈晚了一秒,才回答这个问题。
他答:“当然会。”
季听奕闻言,嘴唇微张。
继而,方归赈接着道。
“我刚刚着急出去找你,所以我朋友联系我时,我骗他我在加班。”
树影随风纷纷摇曳,将晃动的流光,映在方归赈的脸上。
季听奕看着方归赈嘴唇开合,看见流光轻快,将他眼底刚刚浮现的异色一并搅散。
方归赈适时问道:“那你呢,你会骗人吗?”
季听奕:“客户家没有鬼,但我卖他一套驱邪符,算吗?”
方归赈哑然失笑,十分不公正地回答道:“做生意的话,就算‘手段’,不算‘骗’。”
不多时,两人驱车来到神武门附近。
高大城墙远远肃立,在暖色灯光中,幻化为老旧的深褐色。
季听奕看着路边:“你等会停一下车,把我放在门口就行。”
方归赈:“都关门了,你怎么进去?”
季听奕看着城墙:“翻墙。”
“……”方归赈:“翻紫禁城的城墙?”
季听奕老实道:“的确是好多年没翻过了。”
方归赈不想和身旁人讨论怎么翻墙进故宫,只问道:“你上次翻墙的时候,这里安监控了吗?”
季听奕对于摄像头等等诸如此类的高新科技,有了解,但不多。
可经由方归赈点拨,他还是能听出这人话里的意思。
方归赈是在告诉他,他此时翻墙进去,不出五分钟就会引来一群人,和他在文华殿里,上演警察抓小偷的经典戏码。
季听奕沉默片刻,而后想了想,只想到一个办法。
他有点烦,因为他一点也不想去找陈延安帮忙。
方归赈:“我带你进去吧。”
季听奕转头:“你带我?”
“嗯。”方归赈道:“我在这上班。”
季听奕悟了:“所以你才问我要不要来这里看展览?你是卖票的?有提成?”
车内一时有点安静。
方归赈:“……我是修残章的。”
季听奕:“……”
他态度极好:“……误会了。”
-
文华殿内一片安静,此次文物展览的海报和介绍展板摆在殿门口外,一片祥和中,黑雾从门缝缓缓浸入殿内。
黑雾沾染殿内所有陈设,诸多饱经沧桑的古物,瞬间与神息相合。
错落纷乱间,玄衣女子于黑雾中现身,站在布满展品的大殿中央。
她双目血红,看不出一点往日模样。
长发飘动时,倒与魇鬼更为相似。
空气中的湿气,转为血气弥漫,并不断加重。
女子望着殿内与几百年前一般无二的雕龙画柱,将精魄中残存的所有神力,一瞬释放。
被欺骗、又封印百年的困顿,此时凝为滔天的恨意。
玄冥之界须臾结成,暗光笼罩在整个文华殿上空,射入云层。
另一边,季听奕与方归赈达到后,与保安出示过工作证,一同进入城墙内。
两人刚刚赶到文华门下,暗光一瞬扩张,将两人一同卷入其中。
季听奕胸口一窒,再度看清周遭时,发现在雾气之中,文华殿仿佛经历百年风霜,墙瓦皆被侵蚀殆尽,只剩一片残垣。
他环绕四周,确定自己和方归赈被一同拉进了某处结界。
玄衣女子站着殿前,缓缓回身。
她隔着极远的距离,看向文华门下的两人,眼中没有丝毫神性。
季听奕感受到那道视线,迈步上前,握住方归赈的手,将人拉到身后。
水汽沾在两人的皮肤上,带着蚀骨的寒凉。
玄冥之界的凄厉月光,将女子的影子拉出极长。
那道影子犹如一座矮山,山上长蛇缠绕盘踞。
季听奕回望那道窥探,唇瓣微动,唤出了玄冥之主的名字。
女子正是被誉为天之四灵、二十八星宿以北的四象之一,北方水神。
“玄武。”
玄武缓步迈下台阶,朝两人走去。
她身上传出阵阵压迫,面色如霜,细声道:“男人?”
季听奕闻言,心里寒了大半。
果不其然,她继续道:“……负心薄幸之辈,居然还敢追到这里。”
随着话语,她身上的杀意,随着水汽直直蔓延过来。
季听奕感受着这股毫不遮掩的震慑,心神混乱间,指尖轻轻动了一下。
这一下轻动,使他发现自己仍然拉着方归赈的手。
而方归赈回握的力度刚好,体温融合相交,任水汽也无法片时侵透。
季听奕思考少顷,而后回过头,朝方归赈笑了一下。
那道笑容带着十足的安抚,却让方归赈反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季听奕转头对着女人接话道。
“没错。”
原本步步逼近的玄武动作微停,显然没听懂季听奕话里的意思,问道:“什么没错?”
季听奕:“我觉得你说得对,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口无遮拦,在诡异的玄冥之界里,口气十分悲愤。
“我昨天就碰到一个男人,他把我带回家过夜,醒了之后,连名字都没有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