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整个小集村,已是热气腾腾起来。
各家大人一边准备饭食,一边催促自家的懒惰小童起床上学堂,无奈却又宠溺。
又有推着车准备去大集卖些新鲜蔬菜的郎君老汉,或是准备去大集凑凑热闹的各家嫂子和婶子们,一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谢大头去村口打完两大桶井水回来,已是饿的慌,先吃了个刚起锅的韭菜鸡蛋馅儿包子,包子皮薄馅大,韭菜的香气和鸡蛋融合,再配上两筷子自家腌的又酸又脆的酸黄瓜条子,顿时食欲大开,胃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想着谢大头好不容易家来一趟,谢老娘一早就让陈二婶和面发面,自己揉好切成剪刀形状,又切些嫩豆腐下锅一起煮,这会子这“剪刀面”才煮好端出来。
面里的嫩豆腐是村里“豆腐张”一早新做的,再洒上些葱花爆香,最后浇一勺辣椒油,一口下去,豆腐滑溜溜细腻腻,面条又劲道又爽滑,好个滋味!
谢二叔这会子才刚起来,睡眼惺忪的走到院子边上,闭着眼睛用猪鬃毛牙刷漱口。
闻着辣的飘飘香的剪刀面,赶紧加快速度,大声叫着让他媳妇给他来一碗过水面,又问谢老爹早上去大板井打新鲜井水没。
家里的井水向来是谢二叔和谢老爹两人的活,一人打一天,谢二叔瞧着机灵嘴甜,实则在家里最懒,早上不到吃早食的时候,向来起不来床,他娘和他媳妇也都乐得惯着他。
谢老爹瞅着小儿子的这德性,就开骂。
“家里饭都做好你才起,早上是你大哥去打的水!你个懒鬼!”
谢二叔连忙跟她娘眨眼睛撒娇,谢老娘瞪一眼谢老爹,就此揭过不提。
这会儿暑气还没升起来,陈二婶先给大嫂周氏端两个包子和一碗剪刀面进屋,又给陈二叔的面过个井水,再把包子和剪刀面都摆在院子里的桃木桌上,一家人这才吃起来。
村里的井水冬暖夏凉,甘甜润口,面条用井水浸一下,再放上配菜和辣椒油,又是另一种风味。
谢二叔吃一口面。开口就夸,“娘,你这这汤饼手艺真是十里八村的好,要不是怕撑的肚儿破,高低得再来一碗。”
谢大头也忙点头,呼呼啦啦,一碗面就下了肚儿。
谢老娘听着谢二叔这话,嘴上不饶人,“就你嘴甜,快吃你的。”
实则心里美的很,谢老娘平日里最自豪的就是这灶上的手艺,觉得自己比着那县里酒楼的大厨差不了多少了。呵呵笑起来,脸上的褶子一抖一抖的,愈发显得老态。
且说这谢大头实则是在官营作坊里当窑匠,窑匠其实就是烧砖的,在整个黄寨镇来说,已算一种非常精细的技术工种。
一个窑匠必须时刻关注砖窑里的温度,使温度保持在一个适当的水平,他还必须知道什么时候往窑顶上浇水,以便使烧制出来的砖块表面出现釉质光泽。
因村里人多嘴杂且要低调做人的道理,谢老爹一直只跟村里人说谢大头在镇上帮忙建房子。
谢大头半旬休一次,每月二两白银,也就是两千文铜钱,全部交给他娘,趁休息时他还外出给别人家做工建房子,也能赚到一百到两百文。
这个钱他自己留着,或是请其他匠人喝酒,或是休息时买些吃食回来,一点攒不下来。
但总体说来,谢大头这份工,有高工资,又还是官营作坊,虽则不自由,终生只能固定一个地方,但已算是非常令人眼红的营生了。
昨个儿因周氏发动,谢二叔驾着牛车去镇上把谢大头捎回来的。
牛车去镇上,半个时辰就能走个来回。今儿个谢大头要跟谢二叔一起出发,谢大头去镇上,谢二叔去隔壁几个村子里当卖货郎。
售卖的商品多种多样,各类花色的针线、五颜六色的糖果、小孩的拨浪鼓小蜻蜓等的玩具、女郎的头绳发饰等等。
他长得好又嘴甜会哄人,村里爱打扮的小媳妇或是手里有钱的小孩儿每天都等着他来,虽到处走动赚的是个辛苦钱,他也乐不可支享受其中。
一般到各村转一圈要一天,这天热,一般不到晌午他就回小集村了。
谢大头收拾好要带的东西,走前跟他爹娘说了满月酒时再回来,又回屋里看看周氏和孩子,趁着天不热,跟谢二叔赶早做工去了。
隔壁王大壮家的媳妇吃罢早食,拿了一篓子鸡蛋过来谢家串门,也是贺周氏生了的意思在。身后跟着一脸老实相的大丫和蹦蹦跳跳瞧着就机灵的王福。
“婶子,您家大喜啊,这鸡蛋拿着给周大妹子和孩子煮蛋花汤喝,我听着昨日生了个女娃,身子都还好吧?”
谢老娘伸手将鸡蛋接了过去,搬了椅子让她坐,但脸色却不大好,“身子倒还好,只是这丫头要了有啥用,白白占些粮食。”
又瞅着壮实的王福十分羡慕,“你家王福,真是越来越机灵了,瞧着心里就舒坦。”
王大壮媳妇一听这话哪还不懂,这是嫌没生个儿子呢,赶紧接上话头,“女娃也好,我们家大丫十分听话,不似小子淘气,平时还能帮忙照看我家王福,给我省了不少心。先开花后结果,才是个好字呢。”
又劝慰谢老娘一番,这才进屋瞧周氏和孩子。
但见平日里最是好颜色的周氏脸色蜡黄,旁边的小孩小猫一样,气息弱的不行,也是有些不忍,正准备开口说话,就听见外头王福哭了起来,忙跑出去。
“我的儿,怎么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