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野澄平,被纤云擦过碧空之下,劲风卷过残垣,一名白衣带血的少女神色凝重,身负三尺长伞,向着匍匐在平原以东的巨物,一路急行。
血迹斑驳,散布其周身,仿若伞面收叠的红梅自腰间攀援探出,开在雪底的浪纹金绣上,为这份姿貌,平添了几分昳丽。
她行动迅逸,让人只觉远处身形一闪,虚影一晃,待再去看,她早已掠到视线之外。
穿过荒墟便是山麓,外层薄霭轻敛,愈往里,让人愈叹流岚深深。
说来荒诞,水汽沛发,或遇尘冷凝方成雾,且多现于朝暮,眼下之物倒像是平白从地里升起,来得突兀。
她歇脚站定,仰观日头,此刻天色却极好。
——看来,她似乎并不受欢迎,连这里也开始排斥她了。
心中做好盘算,便脚下一动,浮游跃起,她一转方向,朝距山巅最短的陡坡,凌空飞去。
云团状的积雾构成一叠漫无边际的帷幕,围拢罩下,将她与周遭事物隔绝开,被如此密集又厚重的湿濡裹住,她更是心生不快。
合伞下落,暂止物化回攀之势,闭上双眼,凝神观气,果不其然,这回,又是冲自己而来。
“有人说,艺术就是爆炸……”
她话音微顿,回首片刻后,接问道:“你信吗?”
一袭杀机掠过,爆鸣声破空炸开,掀动帷幕一角,登时,乳白的浓雾泛起一层轻微的涟漪。
听声辨位,她耳廓一动,当即旋身错开,不过须臾,便听见声裂石巨响。
她神态自若,不见半分慌乱,仿佛方才遇袭的另有其人,与此同时,脚下未歇,顺着杀意侵覆的方向靠近,步步紧逼道:“不说话,装高手?”
这一次,雾瘴后响起的,是来自机括组装声。
是回应,亦是警告。
“出来吧,”她收起哂谑,停住步伐,“我知道是你。”
“为何不直接敞开聊一聊呢,就算最后关头没谈拢,唐门单挑打蓬莱,你在怕什么?更何况,你是知道我来这里的。”
“你竟还敢提!”话止,便见流矢雨落,飞逝而来。
她以伞为剑,出剑如风,旁人亦难窥其挥动的轨迹,便见箭矢于无形中一滞,在接连的金石交鸣声中,堕入坡地。
纵使对面不识好歹,她依旧神色平淡,不见一丝薄愠,直言不讳道:“往昔,有人夙夜奔赴,所为不过是想除去这群不容于世的异物,而我姜藏锋,今日恰巧有这一能耐,让他们一齐,连同这东海上的痼疾沉疴,彻底消失。唐禹,还不明白吗?你我诉求并无冲突——”
她笼在雾里,说得真挚又恳切,不疾亦不徐,俯身抽出插在脚边的箭矢,漫不经心地拂去面上的尘埃,陡然紧攥箭身,指节发白。
“所以,让开。”
其势铿锵,有如金声掷地,语罢,铁箭断开。
“巧……巧言令色,某人信用透支,就不,不劳费心,我亲自动手。”
“那就别怪我不顾那一盏茶的情谊,”剑势极强,拨开迷雾,雪色里斜出一截红梅,不待厘清,便已生到咫尺之间,“今日阻我道途者,杀。”
心中惊骇,唐禹本能地触碰千机匣,银丝迸跃,雨打红梅,争出一丝喘息的余地,疾退中,方看清那把向他刺来的凶器,银骨敛合,伞面花枝收束,亦难掩煞气外露;
骤雨虽急,却未能抵住下压的攻势,点点寒梅在视野里不断放大,或含苞,或盛放,凝成需由血液浇注的红,格外醒目。
久未过招,他竟大意至此!
适才姜隐明里好言交涉,实则无时无刻不于暗中确认着他的身位,当他作出回应,她早在那犹疑的片刻,飞飙踏空而来,出伞格挡匣中瞬发的梨花针,灵游至身前,云雾里,吞海真气,覆掌劈下,激起怒浪鲸波。
飞星遁影,牵机移形;不过刹那,红梅伞下隐踪难寻。
他打不赢,还苟不赢吗?!明伞易躲(好像也不一定),但暗箭绝对难防!失了风头,但决不能失去架势——
有了,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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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岚拢聚,山间瘴气更深了,纷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平患除害,不让你今日此举殃及更广,为更多像球球一样将出现生命的可能,撑十方天地,护举世安稳,守住这万里河山,亦是我的道。”
“好,那我便看看,你有无为此九死不悔的觉悟。”
浮天坠地,云涌若海,击水三千,盈汐霄徊。
转瞬,阵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