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微拍拍薛晧的肩膀,“你要接管碧龙帮,这可是现成的方便。”
处置叛徒以敲打立威,奖赏忠臣以拉拢人心。
齐微接着补充道:“即便放人,牠们不见得感恩,万一有人怀恨在心,蓄意报复,惹不出大麻烦,也够恶心你一阵。”
江为玉点头赞同,“你年纪尚小,只怕教人看轻,如今刚接手,宁可过狠,不可过仁。”
二人的想法同薛晧想法不谋而合。
她虽有所顾忌,却非优柔寡断之辈,如此一问,更多是试探江为玉二人态度,毕竟自己利用在先,自觉理亏,生怕遭二人厌恶。
于公,她作为新继位的帮主,不敢同镇抚司及青云派交恶;于私,她真心感激二人,希望能维持两段友好关系。
见二人不计前嫌,真心指教,薛晧躬身受教,又心下一热,道:“两位的恩情无以为报,往后若有需要,碧龙帮必然鼎力相助,我本人亦然。”
以帮主之名承诺,以表重视,又以自身许诺,以示诚意,话语间满满的真心实意。
可江湖中走南闯北久了的人,都不会将这种话放在心上。毕竟漂亮话谁不会说,真正做到的人少。有时并非说者虚伪,只是场面和气氛到了,再真心的话说出口,等脑子里那股热劲消了,便不得不顾虑其它。
因此守诺之人才难能可贵。
不过,至少这一刻,她的话的确能打动人心。
虽说不满遭人利用,但薛晧掌权,齐微也乐见于此。临别前,她扭头对薛晧道:“但愿我们没有刀剑相向的一天。”
她说这话时,目光于面前两人流转,明显也是说给江为玉听。
朝廷原抱着对江湖徐徐图之的意思,限制大门派扩大,掐灭小门派苗头,挖能者墙角,灭刺头威风,多年来已取得缓慢而显著的成效。可碧龙帮一事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以她对上头的了解,不可能善罢甘休,兴许不久之后,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希望两人不要被眼前的利益蒙蔽,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届时,她绝不会对敌人手软。
江为玉总觉齐微话里有话,那种奇怪的感觉也重新浮上心头,她一时没有言语。
薛晧则领会错了意思,以为齐微见过先前正负帮主的背叛,是临行前敲打她一番,便表忠心道:“这是自然,日后还需仰仗大人,万望不要嫌弃才是。”
见这与之前正副帮主如出一辙的模样,齐微心中有点失望,想再说点什么,最后烦躁地挠了挠脖子,没有再开口。
衙门方才传来消息,岿州官兵已至,姚县令安排妥当,只等齐微二人前往渡口出发。
副手是伤员,薛晧提前安排好车马代步,又说了许多送别的祝福。
江为玉心里想着如何告别,可不知为何,平日八面玲珑的嘴怎么也张不开,只默默看着齐微背好行囊,一步跳上马车。
两人走水路北上回京,江为玉走陆路西行,她们目的地不同,注定暂时无法同行。
她轻叹一声,面前车厢的帘子忽的拉开,齐微从窗口冒出半颗脑袋,冷不丁出声道:“那晚是你。”
“什么?”江为玉只愣了一瞬,立刻明白齐微的意思,心中不禁有点无奈,没想到齐微如此执着,至今不放弃试探。
她依旧毫无破绽。
齐微直面江为玉,对面人的任何一丝神色变动都看得清楚。
她很欣赏江为玉,她没有理由不欣赏江为玉。
若对方是个游侠散客,她连哄带骗也要将人带回去。
可惜不光不是,江为玉的师傅还是江晗。
目光交织,两人都无法察觉对方心中所想。
多说无益,齐微放下帘子,驱马人扬鞭,嗒嗒的马蹄声和着木轮滚动的声响,向远方驶去,街市上的商户放声叫卖,吆喝声隐隐传来。
江为玉轻轻叹息,声音几不可闻。
眼见马车渐行渐远,几乎消失于街尾,江为玉转身,准备与薛晧一道回去,却听见远处一个熟悉声音叫道:“喂——”
一回首,街尾的齐微从马车旁探出半个身子,挥舞右臂,江为玉心底莫名颤了一下,只听齐微喊道:“别忘了你欠我一个人情!”
语罢,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仿佛刚才的一切是江为玉的幻觉。
江为玉心中默默道:“我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