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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心如明镜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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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担心小房子受凉,尚泽世拿起一套农户的旧衣裳盖在他的身上,接着脱下自己身上的官服,穿上了最后一套农户的旧衣裳。

转头再看右边的姜正玉时,尚泽世发现她的两侧脸颊泛着红晕。

这显然不是一个重伤未愈的人该有的好气色。尚泽世抚上姜正玉的额头,一摸果然烫得不行。

在农户家里找到的葛布此时派上了用场。尚泽世赶紧掏出匕首割下一截葛布,用水囊一点点地浇湿之后,盖在了姜正玉的额头上。

为促使姜正玉发汗,尚泽世把官服也盖在了她的身上。可惜收效甚微,姜正玉不但没出汗,甚至开始不停地打冷战。

竹篓里没有多余的衣物,灯笼里的蜡烛也散发不出多少光热。唯一能利用的,仅剩活人的体温。

尚泽世没有多想,挪开灯笼和水囊,借助两手撑地侧卧在姜正玉的左边,然后伸右臂圈住她的头和右肩,再伸左臂避开她腹部的伤口,揽住她的右腰,让自己的上身正面得以和她的左背紧挨在一起。

温暖逐渐从二人中间扩散开来。尚泽世一边默默祈祷姜正玉的身体能够好转,一边不忘闭眼聆听外头的响动。

幸而,除了那些一直存在的声音,没有其他的异动。

尚泽世一动不动地坚持着,直到感觉姜正玉的头顶上冒出了热气,才坐起来放松手臂。

待酸麻的手臂恢复知觉,尚泽世再次抚上姜正玉的额头,总算没那么烫了,但仍高于正常体温,便重新打湿葛布,继续盖在姜正玉的额头上。

做完这些,尚泽世想起按揉合谷穴有助于缓解疼痛,当即调整坐姿,左脚踩地右腿盘起,以便让姜正玉的左小臂放在她的右腿上,然后用两边的拇指指腹对着姜正玉的左手虎口附近,缓缓按揉起来。

按着按着,一段多年前的回忆悄然浮现在尚泽世的脑海中。

当年,她因风邪入体而半夜发烧时,被害喜折磨得睡不好觉的尚泽钰不顾方彩桐的劝阻,坚持抱着她,给她按揉合谷穴,哄她入睡。

彼时,尚泽世也像现在这般浑身酸痛,但闻着母亲怀里的香气,便能心安下来,渐渐睡着。

那是一股糅合了竹叶清香与兰花甜香的气味,是屋内的焚香和衣服的熏香交织在一起的效果。

如今,这股香气以幻觉的形态钻入尚泽世的鼻腔,带来的效果却并非恬静宁神,而是一份难以自抑的悲伤。

“娘亲,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一颗泪珠趁着尚泽世不备,从她的眼角滑落至姜正玉的手背上,流经腕骨,一路直往小臂而去。

等尚泽世后知后觉,想抬手拭去脸上残余的泪水的时候,右后方蓦地响起姜正玉的声音。

听着虽有些喑哑,语气却是迥异于往常的温柔。

“陛下别哭,微臣死不了。”

尚泽世惊讶地转过头。

“你何时醒的?还难受吗?”

“刚醒,已经好多了。”

见姜正玉右手撑地意欲起身。尚泽世立马放开她的左手,改为扶着她坐起来,又拿起地上的水囊,递了过去。

“你发烧了,得多喝水。”

面对递来的水囊,姜正玉像失了魂似的毫无反应,视线定在尚泽世握着水囊的右手,眸中一片窅然,看不出究竟盛着何种情绪。

尚泽世只当姜正玉发着烧神志还不是很清醒,索性拔掉水囊的木塞,直接举到她的嘴边。

“快喝吧。”

姜正玉这才接过水囊,喝了一口之后,忽然发现自己盖着尚泽世的官服,于是立刻放下水囊,拿起官服想还回去,结果被正调整坐姿的尚泽世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左手。

“你盖好别动,寡人不冷。”

事实上,尚泽世是有点冷的。

只不过她认为,刚才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时候太热了,以至于乍一分开身体不适应,等会儿就能好。

哪曾想,姜正玉反握住她的手,毫不留情面地拆穿她的谎言。

“陛下的手如此‘暖和’,看来是真没有骗人啊。”

这熟悉的阴阳怪气,让尚泽世瞬间有种梦回过去的感觉。

和先前那个说话温柔的姜正玉比起来,尚泽世觉得还是现在这个阴阳怪气的姜正玉更对味。

“罢了,咱俩一块儿盖吧。”

不等姜正玉的回应,尚泽世说完就开始挪动。姜正玉只得配合,收起双腿给尚泽世空出坐的地方。

经过一番腾挪,两个人由先前的面朝外而坐,改换为背靠岩壁,面向对侧岩壁,肩并肩同排而坐。

将官服分给尚泽世之时,姜正玉见底下有一件后背染血的衣服,从尺寸和样式判断,明显是男装。

她下意识地心里一紧,怀疑杀手已经来过这个地方,但很快又觉得血衣不是杀手的,因为杀手绝无可能打不过腿负伤的尚泽世。

排除了杀手,姜正玉认定最大的可能是在山中活动的猎户。

然而,即使只是一个武功平平的猎户,尚泽世在行动不便的情况下能够将其杀死,所展现出来的爆发力和应变能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在这点上,姜正玉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去低估了尚泽世。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挫败感裹挟着她,令她从未像今夜这般痛恨自己的无力。

“那个男人可曾害陛下受伤?”

被突然这么一问,尚泽世起初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一抬眼,正好对上姜正玉的目光。

泪水凝聚在姜正玉的眼底将落未落,好似叶片上过载的晨露,稍有不慎就会倾泻而下。

这泫然欲泣的模样本应惹人怜惜,偏偏紧皱的眉头又给她平添了几分锋锐的刚毅。

见惯了姜正玉的孤傲不羁,尚泽世只觉眼泪这种东西实在与她的作派不相配,想也不想就替她抹去脸上的泪痕。

这个动作对于姜正玉而言太过突然,但她并不反感,因为尚泽世的动作很轻,触感就像一根柔软的绒毛拂过。

抹完泪,尚泽世顺势张开手掌,“伤都在手上,挖土埋尸的时候擦破点儿皮而已,这回真没骗你。”

姜正玉只瞥了一眼就垂下眼睫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依旧避着尚泽世的目光,倒是肯说话了。

“微臣护驾不力在先,拖累陛下在后。难道陛下……不怪微臣吗?”

回想白天的种种遭遇,尚泽世自觉堪得起一句“祸不单行”的评价。真要论这一切该归咎于何人,她亦心如明镜台。

“一路走来皆是寡人自己的选择,落得今日这般田地,属实怨不得旁人……”

听着这样的回答,姜正玉心如刀割,根本不忍去看尚泽世的脸。因为她知道,尚泽世此时的表情一定比她想象中的更平静。

尚泽世的表情越平静,内心越悲凉,这是姜正玉在五年前无意间发现的事情。

那日,是闵安郡主尚觉香的头七。所有来灵堂祭奠的皇室宗亲无人不哭上几声,唯有刚从时疫死里逃生的尚泽世呆坐在棺椁旁边,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任谁来看,都不会说尚泽世对尚觉香的死无动于衷。因为只要尚泽世静静地坐在那里,人们便能听到一个痛苦的灵魂在哭嚎。

“对了!”

姜正玉猛然想起在路上拾得的东西,急忙从怀中掏出来。

“微臣差点儿忘了这个,来的时候在草丛里捡到的。”

看到姜正玉拿出檀香扇,尚泽世才惊觉逃亡途中弄丢了它。

“竟然被你捡到了,太好了!”

尚泽世满眼爱惜地摩挲着檀香扇,喜悦之情如昙花一现般短暂。

“说来不怕你笑话,寡人其实不止一次想过,若当年病死的不是觉香而是寡人,闵亲王会不会就不谋反了,温国是不是也能更太平。”

开导人的话,姜正玉本是不擅长说也不屑于说的,但看着洗尽铅华、荆钗布裙的尚泽世,却发自内心地希望这个曾经气宇轩昂的温国女帝能振作起来。

“陛下,逝者已逝,唯有还活着的人方能决定温国的将来。”

正当姜正玉以为自己的开导对尚泽世没效果的时候,尚泽世忽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所以,你还活着便是对寡人最大的助力,寡人又怎会怪你呢?”

一份后知后觉的感动霎时填满姜正玉的心房。

“陛下……”

“寡人沦落至此,幸得你和房春生不离不弃,这份忠义寡人铭记于心。好了,煽情的话不多说了。趁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儿吧。前半夜由寡人来守,后半夜换小房子,你伤得这么重,必须多休息。”

尚泽世说完,正欲起身,姜正玉忽然拉住她的手。

“怎么了?”尚泽世侧过头,第一次从姜正玉的眼中看到了心虚。

姜正玉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的,看着她道:

“有一件事微臣必须承认,以前对陛下多有出言不逊,是因为微臣觉得陛下比先帝逊色太多。如今,微臣不这么想了。”

“原来是这事儿,”尚泽世笑了笑,“寡人确实比不上先帝,其实就算你不说,寡人也明白的。凡是有志之臣必定希望辅佐一位旷世明君,是吧正玉?”

突然的“正玉”让姜正玉有点懵,此前尚泽世从未这样喊过。

“正玉比姜卿好听欸,以后寡人就叫你正玉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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