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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未战先言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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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我走了。店家那边,我会找个理由解释的。”

说完,尚泽世转身欲走,却发现尤意情的手指还拉着她的手指。

不舍之意,无须言表,尽显其中。

“真是败给你了。”尚泽世望着尤意情苦笑道。

尤意情正思考这话是何意,猝不及防被微微踮脚的尚泽世亲了一下脸颊。

“答应你的吻明日就还,这是定金。”

像八年前初次被尚泽世偷亲时那样,尤意情愣在原地,魂魄离体,过了好久才彻底清醒过来,摸着被亲过的地方,越回味,耳朵越红。

无独有偶,这时已坐进轿子里的尚泽世,也像八年前那样,看似镇定却红透了脖颈。

一行人回到官署之际,栾懿手握郁涵派人送来的密信,在东苑厢房等待尚泽世已久。一听下人来报钦差大人回府,他立即出去迎接。正好尚泽世也想同他议事,二人便一道上了东院阁楼。

获悉今夜在八方行馆发生的事情之后,栾懿除了对尤意情主动请缨去探查废弃酒庄感到有些意外之外,对其它并不惊讶,还笃定马老板上面那个所谓的“大老板”就是闵亲王。

理由是郁涵在密信中所言之事——闵亲王近日给朝中大员人手送了一盒桃。

寻常人听到此事,不会认为有什么稀奇。一来,桃子本就是夏季的应季水果。二来,闵亲王给大臣送桃,也符合他一贯待人亲善的作风。

不过,在郁涵眼中,此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她很快联想到“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典故。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出自诗经,原诗相传是卫国的国君卫武公所作,内容意在讽刺当时的周王室倒行逆施。后世据此典故引申出成语“投桃报李”,象征着友好往来和相互赠答,更有“双赢”的隐喻。

正是这个“双赢”的隐喻,让郁涵一下树起戒心。闵亲王给大臣送桃一事,看似是送水果,实则可能是在试探那些大臣有无支持他造反之心。

为此,郁涵特意命人在暗中打探消息,看那些大臣收到桃子之后,分别给闵亲王回了什么礼。

结果是,威远侯靳祖光、郎中令白齐、太师江怀古、兵部尚书侯南蒹、工部尚书成宜、户部尚书管舒这些人,都向闵亲王府送了一盒品相颇佳的新鲜李子作为回礼。

虽说这几个人给闵亲王回送李子的行为,不一定就是在暗示他们愿意支持闵亲王造反,可能只是单纯觉得用李子做回礼比较合适。

但为保无虞,郁涵还是在密信中建议尚泽世对这几个人存一分怀疑之心。

先阅过密信的栾懿,正是和郁涵抱着同样的想法,才那么肯定闵亲王就是密谋造反的主使。

在他看来,闵亲王是终于忍不住了,所以才趁圣驾离京,借由送桃向朝中大臣暗示他的意图,顺道试探人心。

而尚泽世对闵亲王送桃一事的感想是:

“昔日卫武公之诗讽刺周王室倒行逆施,今日闵亲王之举何尝不也是在讽刺寡人所为。前有使阴招强逼端郡王认罪,后有为保君威不敢斩杀罪魁祸首以平民怨,甚至无视民怨出京游玩。偏偏这些都是事实,寡人有口辩不得。”

栾懿知道,尚泽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白天在铜村受挫的事情给她带去了不小的打击。见她神色凄凉,栾懿想出言安抚来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又听她灰心丧气地道:

“栾卿,寡人和你说实话吧。有时候寡人真心觉得,论学识涵养、论品行威望,闵亲王无一不胜过寡人,或许皇位交由他来坐,温国会比如今更好。”

听到尚泽世说出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栾懿也忍不住了,立马反驳:

“陛下切莫妄自菲薄。诚然闵亲王优秀不假,可陛下不比他差。恕臣冒犯,陛下也许以为,先帝是碍于没有更好的人选才钦定您继承大统。微臣却是自结识陛下起,就认定皇储非您不可。

“您还记得吗?七年前,微臣还是太师府的门生,因为出身低微总被其他门生孤立,有次被人污蔑偷盗江钊公子的镇纸,是您替我洗清了冤屈、惩治了恶人,一扫门生之间拜高踩低的风气。那年您不过十一岁,心思之细密、手段之雷霆,连太师都自愧不如。”

时疫留下的后遗症,导致尚泽世忘记了许多发生在时疫之前的事情。但对于十一岁那年发生在太师府中的镇纸失窃案,尚泽世还是有印象的。

镇纸失窃案让她“一战成名”。事情传开后,京城百姓足足议论了一个月,还给她安了个“一鞭郡主”的封号。

要论这个名号缘何得来,就不得不提在镇纸失窃案中贼喊捉贼的跳梁小丑——程培坚。

程培坚是时任大理寺少卿程杰的独子,一个排名八百里开外的秀才,本来是连太师府的门槛都够不着的,靠着亲爹的四处打点,才终于托关系拜在江怀古门下。

彼时太师府门生济济,除了极少数像程培坚这样的关系户,剩下的都是来自各地的举人进士,栾懿作为其中才貌双全的佼佼者,颇得江怀古的赏识,已是吏部侍妤的郁涵也对其青眼有加。

程培坚眼红栾懿,存心陷害,趁着一次江怀古在后花园举办诗会,偷溜进江钊的书房,盗走了一块羊脂白玉做的镇纸,并悄悄放到了栾懿的箱箧里。

江氏父子和众门生齐聚一堂比拼作诗之时,下人发现江钊的镇纸不见了。程培坚就装模作样地提议在场的门生们自证清白,众人亲眼目睹镇纸在栾懿的箱箧中,栾懿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那日,恰好赶上先帝准许所有皇储备选人放半日的假,尚泽世兴冲冲地去太师府想找郁涵,结果被下人告知郁涵有事外出了,而后花园正在举办诗会。

尚泽世抱着看热闹打发时间顺便等郁涵回府的心态去了后花园,一到那里就听见一群人在争执,吵闹得简直像菜市口。

本来,尚泽世纯属路过看热闹的观众,没打算出手干涉,却在程培坚向她行礼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关键证据——一片金钱松的树叶。

金钱松,因叶子秋后变金黄色、圆如铜钱而得名,原是生于南方的少见树种,全京城唯独太师府有一棵,是江钊的母亲与江怀古成婚时从家乡移植过来的,就种在江钊书房外的小院。

叶片落在了程培坚的发冠里,不是因为程培坚低头的话,还真注意不到。尚泽世是认得那棵金钱松的,故而一见掉在发冠里的叶片,心中就明白了谁才是盗走玉镇纸的贼。

可话又说回来,程培坚毕竟有个当大理寺少卿的爹,栽赃别人偷东西这种事情给他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只需他爹用钱财疏通一二,再卖卖人情,不消多久,众人便会淡忘此事。

那段时日,尚泽世在宫里常被尚思晋使绊子,最恨跟尚思晋一样的心术不正之辈,恰好赶上程培坚欺负出身低微的栾懿,便铁了心要给程培坚一个教训,先是当众揭穿了程培坚贼喊捉贼的阴谋,再叫其他门生告发程培坚的恶行。

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的程培坚,平日没少欺凌那些出身家世不及他的门生。众人眼见有玉簪郡主撑腰,纷纷站出来控诉程培坚。

其中,最令人震怒的事情,莫过于程培坚把郁涵画成春宫图的主角,供他私底下意淫使用。

一听到此事,尚泽世比江怀古还生气,当场就用带在身上的马鞭狠狠地抽了程培坚一记,抽得程培坚的衣襟顿时开了一道血口,脸上也破相了。

当日,尚泽世命人将程培坚五花大绑抓到大理寺问罪,又亲自盯着程杰,不许他做出一丁点包庇程培坚的举动。

事后,挨了三十大板的程培坚被罚革去功名、遣送回原籍、永生不得再入京。程杰也因为养出这么个败儿,被先帝贬谪。两父子一起灰溜溜地滚出了京城。

当朝郡主抽了当朝秀才一鞭子,属于动用私刑,原是有过的。而且,当时已经有御史在尚思晋的撺掇下,向先帝上奏弹劾尚泽世说,玉簪郡主所为虽是伸张正义之举,然方式不妥,稍显飞扬跋扈,有损皇家声誉。

先帝不想打击尚泽世除恶扬善的赤诚之心,最后宣布只罚尚泽世在太师府抄书思过,由太师代为监督。

江怀古心知,自己过往疏于约束,门生之间的风气能够焕然一新是多亏了尚泽世的雷厉风行,便对罚抄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郁涵和栾懿帮尚泽世分担。

在太师府抄书思过的那几日,尚泽世正式和栾懿结交,之后又举荐他去了吏部任职。再后来,栾懿的仕途受阻,也是尚泽世力排众议,越级擢升他为御史大夫。

可以说,尚泽世之于栾懿而言,既是恩人,也是贵人,甚至将来还会成为他和郁涵的主婚人。但凡有谁要说尚泽世哪里不好,他第一个不答应。

“陛下,微臣所言句句皆为真心话,绝非阿谀谄媚之词。皇位非您莫属,闵亲王是忠是奸仍未可知。一旦他也瓜分了出铜县的金矿,那他诱骗矿工亲属制作军服和武器的行为,就无异于踩在遇害矿工的尸体上吃人血馒头!”

栾懿的苦口婆心,使得尚泽世如梦初醒,心里沉积的阴霾刹那间烟消云散。

“栾卿,你提醒寡人了。未战先言败是兵家大忌,寡人不该说那些丧气话的,以后不会再说了。既然闵亲王已经开始行动,那寡人自然不能落后。明日,寡人会派人去跟踪雷飞,你代寡人继续去慰问铜村的其他村民。”

“遵命,”栾懿大喜,忽然意识到尚泽世的话里没提她自己明日有何安排,于是恭敬地问,“陛下明日打算留在官署吗?”

对此,尚泽世唇角轻扬,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没错。寡人收到消息,那三个人明日傍晚回来。他们在南巡船队上白吃白住那么久,如今到了他们发挥用处的时候。寡人打算好好‘招待’一下,叫他们彻底沦为寡人牵制朝堂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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