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说魏康脖子上有个小伤口时,尚泽世看着因窒息而面目扭曲的魏康,恍惚间仿佛看见的是前世被红枣呛死的自己。
紧接着,钟显的一句疾呼“有刺客”响彻殿内,猛然将尚泽世拉回现实。
极限运作的大脑,不由分说地替尚泽世推断出了刺客究竟是谁。
她下意识地转头往刺客那边看去,却猝不及防地被侧方的尤意情抱着扑倒。
几乎是同时,一个飞镖以极快的速度从尤意情的后背上划过,在空中发出“叮”的一声,听上去像是与某个坚硬的东西发生了撞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致于飞镖掉在魏康附近的柱子底下时,尚泽世和尤意情两个人也才刚刚完全落地而已。
眼瞅着二人齐齐倒地,在场的好些人终于反应过来殿内发生了第二次行刺事件。
此时,刺客是谁的答案已变得明晰,就是方才站在无人注意的边缘地带等着收茶杯的绿荑,因为钟显在扔出第一个飞镖之后,马上就朝绿荑所在的方位扔出了第二个飞镖。
第二个飞镖正中绿荑的腿部,绿荑当场趔趄了两下,周围的侍卫立马上前制住了她。
以小房子为首的一群人把尚泽世和尤意情围了起来。被扶起的尚泽世很快从遭遇行刺的后怕和余惊中走出,十分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先是大喊了一声“留活口”,然后再关心尤意情的伤情。
“你受伤了?”
尤意情还未来得及回答,郁栾和小房子三人满目担忧、异口同声。
“陛下可曾受伤?”
“寡人没受伤。”
除却被尤意情的胳膊硌到的后脑勺和后腰两处还有些痛麻外,尚泽世确实没觉着身上哪里有不舒服的感觉。
倒地的那一下,尤意情的衣服被划破的声音,还有短促的一声痛吟,尚泽世听得清清楚楚来着。
然而,本人却回了句轻飘飘的话:“臣侍无碍,胳膊揉一揉就好了。”
话音落定,站在尤意情旁边的栾懿及时发现了不对劲。
“尤公子的后背在渗血!”
后背都被飞镖划烂了,尤意情还故作安之若素的模样。
“一点皮外伤而已,陛下无需担心。”
快速查看了一眼尤意情后背上的伤口之后,尚泽世发现被划烂的地方虽不算深,但因飞镖本身相当锋利,钟显使出的力道又很足,因此长度并不短,足有尚泽世的一掌来长。
这种程度的皮肉伤,看着就让人倒抽一口冷气。好在钟显的飞镖没有经过淬毒,不然的话,以尤意情的伤情,毒素这会儿肯定遍布上身,都要往头部扩散了。
殿内不止钟显一名暗卫,应对绿荑的行刺完全不成问题。刚才即便没有尤意情的飞身相护,射向尚泽世的那枚毒针也会被钟显的飞镖打掉,根本伤不到尚泽世。
因而,尤意情的行为在尚泽世眼中,纯属自作主张的多余之举,若考虑到受伤,就不仅是多余,还很鲁莽无知。
偏偏尤意情对自己的“义举”毫无反思之意,看得尚泽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将尤召侍先送往后殿治伤!”
“是。”
面对凶巴巴的圣命,被侍卫带走的尤意情一副还想说什么的表情,见尚泽世不再关注他只好作罢,乖乖跟着侍卫离开。
眼下,尚泽世最关心的,自然在于魏康和绿荑是否还活着的问题上。
只是她刚问出“魏康”二字,就从人缝中看见双眼已经闭上的魏康脸色发紫、唇角有黑红的血溢出,显然是无力回天的表征。
最关键的事情还没有交代,魏康怎能就这样死掉!?
尚泽世不甘心地对着小房子吼道:“快宣刘太医!寡人要魏康活过来!”
急匆匆应了声“是”的小房子前脚刚走,钟显后脚就听见一声轻微的痛吟。声源是被两名侍卫挟住、正跪在地上的绿荑。
见绿荑口中似有吞咽动作,钟显恍然大悟:绿荑先前之所以能悄无声息地发动暗器,是因为暗器装置被她含在了口中,根本无需动手,只要不张大嘴巴便不会被发现。
“绿荑把暗器吞了!”
众人听到钟显的这句话,目光立时齐刷刷地汇聚在绿荑的脸上。
尚泽世更是不管不顾地推开身边的人,想疾行至绿荑跟前,但被钟显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刺客身份已然暴露,绿荑必死无疑,有可能会以自尽的方式来保全主人。
心知自己拗不过护主的钟显,尚泽世遂在原地喝令:“快让她吐出来!”
此时,绿荑早已经把嘴里的暗器咽了下去,纵使侍卫迅速掐住了她的两腮,也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暗器没有顺利抵达胃部,而是卡在了喉咙里,以致于绿荑的脖子有一处凸起。
侍卫用力地打了她一掌之后,一个沾满血污、看不清原样的小型装置被吐了出来,同时被吐出的还有一大口黑血。
目睹绿荑吐血,见惯不惯的钟显波澜不惊,而尚泽世却有些站不住了。
那一瞬间,一个模糊的画面骤然在她的眼前呈现,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画面实在太过简单粗糙,尚泽世只看到一些影影绰绰、形状不规则的大块红色,以及一张唇边沾着黑血的朦胧的嘴。
直觉令尚泽世心知肚明:这个模糊的画面一定源于被忘却的前世记忆。
她试图在脑海里搜寻相关的回忆,却换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痛,这才导致她险些站不稳。
护在尚泽世前面的钟显,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尚泽世的呼吸莫名变得不稳,本就紧皱的眉头几近撑破脸上覆着的假脸皮。
“陛下怎么了?”
钟显这焦急的一问,再度将众人的注意力揽到了尚泽世的身上。
明明脸色肉眼可见地变苍白了,左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捂住了心口,尚泽世照样无视一双双忧虑的眼睛,断然选择逃避钟显的问题,直接大声质问耷拉着头的绿荑:
“绿荑!是谁派你行刺的!?”
为了让绿荑能马上说话,原先打了她一掌的侍卫掐起了她的人中。
可绿荑瘫软得就像折断了骨架的纸鸢,任凭侍卫如何摆弄,都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当下的情形不言而喻,尚泽世却坚持等到赶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太医看过之后,才肯接受魏康和绿荑俱已毒发身亡的事实。
两个关键犯人先后丧命,审讯到此彻底陷入僵局。众人皆知龙颜极度不悦,一场暴怒在所难免。一时间,可怖的沉寂在殿内蔓延开来。
望着脸色阴沉的女帝,小房子和栾懿不约而同地把谏言的希望寄托在了郁涵身上。现在这种情况,确实唯有郁涵的话才有可能入得了尚泽世的耳。
可是,当郁涵斟酌好了措辞,正欲劝说尚泽世之时,毅然朝尚思喆走去的尚泽世没给郁涵一丝开口的机会。
钟显紧跟其后,丝毫不敢松懈,生怕接下来还有行刺事件发生。
旁观了半晌,尚思喆面无表情地看着地砖,明摆着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态度。
事已至此,尚泽世不愿为旁支末节的事情浪费一丁点口舌,刚在尚思喆的面前站定,便冷声发话:
“供出在暗中帮你的同伙,寡人可保你一家今后生活无忧,连同尚思晋也一并释放。”
同样是允诺释放尚思晋,尚泽世前后两次的语气迥然不同——昨日是伪笑,今日是严肃。郁栾二人都听出来尚泽世这次是认真的。
为了解开闵亲王身上的谜团,尚泽世真是对尚思喆做出了最大让步。怎奈尚思喆居然选择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且不论罪臣的同伙无非就是魏康邝义罗良才三人,陛下昨日已经戏弄过罪臣一回了,难道今日想故技重施吗?”
敢对正在气头上的皇帝说如此放肆的话,在场的看客无不暗叹:废郡王简直疯了!
众人屏息以待尚泽世的反应,只见尚泽世先是默不作声,而后突然冷笑一声抽出钟显的佩刀,直指尚思喆的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