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有几个孩子停了下来,围起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你哥哥这次又没有考上啊?”
“那他还考吗?再考就要考第四次啦!”
小女孩闻言,先是闷不作声,见周围的起哄越来越大,便大声反驳道:“才不是!我哥哥肯定能考上!”
其中一个孩子好奇道:“你哥哥都考了三次了,再考下去肯定还考不上。”
丁欢欢不说话,只是闷着头往前走。
几个孩子就这么吵吵嚷嚷到了村口,看到自家家门便一哄而散了。
“欢欢。”
丁欢欢听到有人喊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不远处的男子向她招手。
她小跑过去,那男子将她一把抱了起来:“走,回家吃饭了。”
那男子转身欲走,突然看到村口的朕与江礼。
他似乎是不确定,在原地驻足了片刻,才向我们走过来。
男子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二位好生眼熟,在下是否与二位仁兄见过。”
朕也认出他来,道:“见过的,前几日京城放榜,我们交谈过。”
闻言,他连忙放下抱着的丁欢欢,朝我们行礼:“丁盛武拜过二位恩公。”
朕连忙扶起他:“你这是为何?”
丁盛武沉稳的面上也露出几分激动,他道:“当日落榜,我心中甚是迷茫,是公子一句话将我点醒。”
话?
什么话?
朕这不把门的嘴又说了些什么不着调的话?
丁盛武道:“回家之后我也认真想了许多,或许是我这几年来一直执着于考取功名,那些经历的时间太久,沉默成本太重,我一直都没办法放下,因而困住了自己。”
“可是公子您当日说,”丁盛武定定地看着朕,眼神炯炯,“您说,我只是榜上无名,又不是脚下无路,我现在才明白,我们人生的容错率要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说完,他又是一笑,带着村民特有的质朴:“有的人天生大器,有的人大器晚成,或许我就是后者呢,就算不是,我也无憾了,最起码我已尝试过了。”
朕闻言,内心一阵感憾,道:“你有这种心态,就已经是许多寻常之人所未能及。”
江礼问道:“那你今后打算如何?”
丁盛武道:“那日我接了另一位公子给我的玉佩,回到家与家人商量许久,还是决定去试一试,顾将军是个很豪爽的人,知道了我的情况后帮了我许多,我明日便打算入军营训练了。”
朕道:“恭喜你,本……我相信你肯定能有一番作为。”
丁盛武又邀请我们去他家做客,说今日家里为了给他饯行,做了许多菜。
我们盛情难却,再加上我们此行有事情需要调查,村口确实也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便同意了。
“娘,阿莹,我们回来了。”
我们随着丁盛武进了一户农家小院,院子里一边养着鸡和鸭,另一边晾挂着洗好的衣服,中间摆着一个石桌,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
突然,从旁边窜出一条凶猛的大黑狗,许是家中来了陌生人,它一直冲着我们叫。
朕有些怕狗,下意识往后躲,江礼见状将朕护在了身后,朕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袖。
丁盛武让欢欢把大黑狗领走,对我们道:“二位不要怕,小黑它不咬人的。”
朕:……
小黑?
这么大的狗叫它小黑?
从侧边的厨房里出来一个头戴布巾的女子,她手里端着一盆鱼,正要往桌上摆,见了我们,好奇道:“阿武,他们是?”
丁盛武连忙将她手中的鱼接了过去,道:“辛苦阿莹了,这两位就是我之前给你提过的恩人。”
阿莹一听,脸上顿时更热络了起来,连忙给我们拿碗筷:“二位公子快坐,寒舍简陋,莫要嫌弃,欢欢快来,有你爱吃的鱼。”
她招呼着我们,又去屋里扶出了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太太。
饭桌上,朕见丁盛武一家只有他们几个,忍不住问道:“你们家其他的人呢?”
丁盛武道:“欢欢年幼时,我们的父亲便去世了,母亲一个人撑不下去,便改嫁了,只留下我们跟奶奶。”
说着,他又看向阿莹,笑道:“多亏阿莹不嫌弃,愿意嫁给我,我这几年备考,家里上上下下都是阿莹一个人操持。”
阿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耳朵也是红红的。
朕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有些新奇。
原来寻常人家的夫妻是这样的,与父皇母后也是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彼此。
阿莹捏了丁盛武一把,又招呼我们道:“快吃吧二位公子,菜都凉了。”
“好。”
朕拿起带了点缺口的碗,碗里是一粒粒饱满莹白的米饭,又拿起木筷,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现在心头。
朕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不能说是凛国独一无二的,但也算得上是极好的,过这种粗茶淡饭的生活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丁盛武在给阿莹夹菜,丁欢欢也将饭菜盛好给奶奶,那只大黑狗也不叫了,摇着尾巴坐在丁欢欢身边一直看着她。
江礼微微偏头,问道:“阿锦,怎么样?”
朕拿着筷子的手一抖,极不习惯这个称呼。
两个大男人称呼这么亲密真的好吗?
迎着朕惊诧的眼神,江礼却是自顾自地往朕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菜。
见他们都看着朕,朕也很给力地捧场:“非常好吃!”
是真的好吃,不像皇宫中精心搭配卖相极佳的佳肴,但就是很有味道。
丁盛武闻言,爽朗一笑:“这些都是阿莹的拿手好菜,虽比不上京城里的玉盘珍羞,但我就觉得这个好吃。”
朕点头,想起此行的目的,问道:“丁兄,其实我们今日来到六原村,是有一事想要打听。”
“但说无妨。”
朕想了想,道:“六原村的村民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丁盛武有些疑惑,但还是道:“看来恩公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我们六原村,原本是在汀水镇居住。”
“汀水镇?”
“没错。”
丁盛武点头,“那里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汀水镇,只是因为有人发现了商机,就强占了我们的地,将我们赶来了这里。”
朕皱眉:“这农户的地都是有名有册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占用农户的耕地?”
丁盛武叹气道:“现在大凛重商轻农,很多人都想着法子做生意,而种田是靠天吃饭的活,自然没有人乐意去做风险这么大的买卖,我们县令张贴告示,说要将我们的耕地挪出来开发新的旅游业,一开始说是要分给我们利润,可做大之后根本见不到他们说的分成。”
阿莹也忍不住道:“我们也不是没有去县衙闹过,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根本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实在是没办法了,全村的人才聚在一起,将田尽可能多种点。”
朕与江礼对视了一眼。
竟是遇到了官官相护。
看来这汀水镇背靠高官啊。
朕又问道:“那你们可知汀水镇附近看守马车的夫妇?”
丁盛武摇摇头,表示不清楚,但阿莹道:“我听说,他们好像是我们县令的一个远方亲戚。”
从丁盛武家出来,朕对江礼道:“看来是要去一趟县衙了。”
一个小小的县令,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权力强占农户的耕地,看来,这里的知府也有问题。
朕正想着,身旁的江礼忽而道:“抱歉殿下,是臣唐突了。”
朕:嗯?
反应了两秒,朕才想起江礼说的是方才吃饭之时对朕的称呼。
于是朕不在意道:“无妨,总不能让他们吃个饭也吃不安生吧。”
寻常百姓家的,肯定也不会想过会有皇帝太子过去拜访。
江礼闻言,笑道:“臣就知殿下向来善解人意。”
朕:……
这人是跟萧菁菁学了什么吗?怎么感觉跟她是一个路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