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尘在北江大学的第二年,梁洛雨去了西海岸一所顶尖的艺术学院学习绘画,也开始了她在美国的大学生涯。
陈星尘通过勤工俭学,自己负担了学费和生活费。她的成绩在专业里不算是拔尖的,论学习她比不过许多天分很高又很发奋的同学,但是她的科研贡献却在大二新学生里十分出众。
江冉教授对陈星尘照顾有佳,她欣赏这个小姑娘的化学天赋,又为陈星尘在物理化学、计算化学领域的学术能力感到惊奇,这很好的弥补了他们实验室的短板,有了陈星尘的助益,科研成果接连发表。
江教授也常常在师兄姐面前感慨后继有人,这天晚上临近10点,她把还在刻苦查阅文献的陈星尘喊到自己办公室,指着电脑屏幕说:“陈星尘,你看,经过30多次实验拟合,这次记忆干预终于生效了。”
陈星尘:“是吗!??”
江冉:“是的,你看脑电波曲线,这只黄雀现在睡眠中,已经可以唱出第三曲调了。”
陈星尘凑近电脑屏幕,对着桌上的材料认真比照:“是......这确实是第三曲调的五个音符。我们只训练她听过第一曲调和第二曲调。在她的记忆里,只会歌唱这两种节奏的韵律才对。这第三曲调,是我们训练了另外三只同种族黄雀,从而形成的的脑电波,再记录到记忆载体上,植入她的脑内。没想到,实验真的成功了。”
江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记忆,本质上是蛋白质的一种编码。我们人工合成的记忆载体,成功和黄雀鸟自身的脑组织融合了,并成功被它解译。陈星尘,这篇论文,我要亲自主笔,发表在NS期刊。”
NS期刊,又称“自然科学”期刊,是学术界最高成就的聚集地。陈星尘知道这个发现的学术意义非凡,他们证明了记忆被转移、重构的可能性。哪怕仅仅是“可能性”,也足以推动学术界前进了。
陈星尘自然也为课题组的发现感到开心,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这件事本身对于“记忆”的认知意义:“这是第一步,我们通过人工合成的蛋白质,能够被鸟的脑组织解码、并翻译。但是她能否真的理解这段电波代表的曲调,还是未知数。而合成这段代表‘五个音符’蛋白质,我们几乎花了半年的时间,融合到靶向化学蛋白载体后,占据了这只鸟脑容量的四分之一。如果要承载一个人类几十年的记忆,工程量是无法想象的。也不可能有大脑空间去容纳这种记忆量。”
江冉:“当然,我们还走不了那么远。如果将来有超级载体材料,说不定可以实现。”
陈星尘:“会是......多远的将来呢?”
在陈星尘的记忆里,至少在她完成穿越的时间点,这个世界依然对记忆研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江冉的课题组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重立课题,关于黄雀脑电波记忆的研究本就存在,只不过因为陈星尘的编程能力“稍稍”加速了实验进程。所以这篇论文大概率在原本的世界也已经发表过了,也没有在学术界激起太大的水花。
陈星尘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兴奋,也说不上沮丧。她身上发生的事情,远不是她眼前看到的科学研究能够解答的。
“——陈星尘!回寝室不?” 这时,办公室的门口探进来一颗头,原来是宋喃。
“嗨,宋喃。” 她向江冉介绍到,“这是我室友,在汪教授课题组的。来找我一起回寝室。”
“哦哦,汪教授啊,做电池呢?”江冉推了推镜框,斜着眼睛瞄起门边。
宋喃点了点头。
江冉却立刻摇了摇头,“老汪那研究呐,几年了都没什么进展啦,不行不行。早十年我就和他说咯,不如来做生物化学,你看看。”
陈星尘笑了,她向宋喃小声耳语道,“今天课题组有了新发现,这会儿江教授比较高兴。你稍等我一下,我帮教授把数据整理完再回去。”
宋喃也偷偷笑了,她等在办公室的门外,随后和陈星尘一起收了书包走回寝室。
路上,陈星尘仍然对实验结果若有所思,她不禁感慨道,“宋喃,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掌握了记忆转移术,可以带着你的记忆穿越到随便什么时间点、随便什么人的脑子里。你会第一时间想到做什么?”
宋喃:“记忆转移术?......可能会想回到高中吧,重新过一遍高中,许多事情,我很后悔。”
宋喃话里有话,却没想到陈星尘完全不接话茬,她自顾自的继续问到,“所以,你并不会想要转移到别人的身上的,对吧?”
宋喃:“我有那个人的记忆吗?”
陈星尘:“没有。”
宋喃:“那不会。除非是为了穿越到未来,因为人的寿命有限,不得不穿越到别人身体才会这么做。”
陈星尘:“......嗯。”
宋喃:“可惜没有这种技术。否则我一定要穿越到你的脑子里,看看你这个特立独行的家伙每天在想什么。”
陈星尘:“啊?”
陈星尘忽然心头一紧,她才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第一次感觉到宋喃好像......好像有些格外关注自己。
宋喃:“不是,开玩笑啦......”
陈星尘皱着眉头,心想千万不要如自己所臆测的样子。她宁愿这个世界上难为人的事情,少一桩是一桩。
圣诞节的晚上,陈星尘被林师姐悄悄叫到实验室,她要拿给陈星尘一份检测报告。
药物成分研究并不是陈星尘擅长的领域,而是林师姐的专业,她博士在读的方向,就是生物医药。几天前,陈星尘小心翼翼的从一团皱巴巴的锡纸衣里,把一颗绿白相间的胶囊取出来交给了林师姐。这是她两年前从梁洛雨的药瓶里偷取出来的。
等她赶到实验室,林师姐递给了她几页打印纸,直白的告诉了陈星尘一个简单而又可怕的事实:这药的组成并不复杂,只有一种有效成分。而这种成分,是‘破坏’人脑的记忆体的。
陈星尘:“什么?破坏?”
林师姐:“是的,破坏后再依赖人体本身的修复机制重构。打个比喻,你可以理解成,人为折断骨头,再让骨质自主生长回填。类似‘增高手术’的原理。”
陈星尘:“什么......?”
林师姐:“不过记忆并不像骨骼修复这么简单,现在的科学研究也只是知道记忆大致的作用机制。这药物的治疗原理本身就带有赌博性质,风险性极高。我在文献里查到过,美国那边的实验室有在做相关的研究。我可以确定,这种药现在没有经过任何一个国家的药监局认定,是不可以用作临床的,未来大概率也不会。我检测出这个成分的时候很惊讶,再三和文献确认过,是没有错的。小星尘,你从哪里弄到的?”
陈星尘:“......我......家里人吃过这种药,我好奇就偷拿了一颗。”
林师姐:“什么?你家里人!??哪里的医生开的药呀?人没事儿吗?”
陈星尘:“她......没事,反馈应该还挺正向的......她爸爸就是神经科的医生。”
林师姐:“好吧......给自己女儿用吗?胆子也太大了......”
陈星尘:“这药可能会产生什么副作用吗?”
林师姐:“从文献里记录的来看,对植物人或阿兹海默的患者使用后,确实有被唤起记忆的记录,不过在几个负向案例里,也直接导致了实验对象完全失去记忆。”
陈星尘:“完全失去记忆......这......对了,师姐,”陈星尘的脸色发青,她的表情已经从惊愕转为了沉思,“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林师姐:“好呀。不过这个药,就留给我做研究吧,哈哈。”
陈星尘:“唔......”
林师姐:“怎么?你不相信师姐的人品?绝对不会做有违科学伦理道德事情的。”
陈星尘:“我相信你......文献回头发我学习一下,我回去了,圣诞快乐。”
林师姐:“啊,圣诞快乐!你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是圣诞节!”
陈星尘:“哈哈,是呀。你也早点回去吧,都是我害的你加班。”
林师姐:“哪有。做科研比过这洋节日让我快乐。对了,过两天元旦跨年,惯例江老师会请课题组到家里吃饭,你想好今年做什么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