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昶从蒲团上起身,许是跪久了,身形微有摇晃。
一侧的奚尧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面色霎时间凝重起来,“父亲平日也要注意身体。”
奚昶摆摆手,不让他继续搀扶,“就是跪久了而已,你少大惊小怪。你这半年都病了两回,还好意思说我。”
奚尧被说得讪讪,无从解释,只好如数应下。
陪奚昶吃过饭后,奚尧带了两盏写好字的河灯去了玉兴桥边。
两盏承载着哀思的河灯置于水面上,随着流水缓缓往远处漂去。
奚尧站在原地望着那两盏河灯逐渐远去,直到再也望不见,这才转身离去。
到达崔府时,普渡已经临近结束。
奚尧索性尽量不惹人注意地站在了最外围的位置,远远望着台上的高僧念经。
听着那诵经声,奚尧莫名有些出神,不禁回想起凤灵寺的住持对他说过的那番话。
由于想得太过入神,他并未发觉自他进来以后,有道灼灼目光便一直黏在他身上。
普渡仪式结束后,有家仆来引路,将众人带去宴会厅用晚膳。
奚尧的座席安排在郭自岭的边上,主座由崔相坐着,主座右侧则单独列了个席位。
在那个特殊的席位有人落座时,奚尧适时移开了视线。
只是移开视线后,他恍惚间想起,上次见到萧宁煜已是半月之前。
如此一想,突然就失了胃口。
然而,奚尧虽有心避免与某人眼神交汇,却无法阻拦某人硬要将目光落至他身上。
在不知多少回察觉那道隐晦又灼热的目光望着这边,奚尧终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无疑被萧宁煜看得很烦躁。
萧宁煜对他的窥视堪称冒犯、肆意、侵掠如火,甚至是毫不遮掩的。
疯子。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不知不觉间收紧,杯中的酒也险些溅出。
高座上的人云淡风轻地收回目光,正巧听到身侧传来一句关切,“殿下今晚都没怎么动过筷,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萧宁煜看向问这话的崔屹,笑了下,“崔相多虑了,饭菜并无不妥,只是孤今日胃口欠佳罢了。”
实则不然,他不过是习惯性对崔家存了几分提防之心,这饭菜自是不会用的。
崔屹闻言不见恼,只是笑了笑,“早知如此,倒该命人给殿下备些开胃的小菜。”
“多谢崔相好意,但不必麻烦了,孤近日都是这般。想来是暑气过盛,心中多有烦闷,吃什么都是无用的。”萧宁煜如此一口回绝。
一旁的崔士贞笑着插进话来,“既是心中烦闷,那殿下该多饮些酒才是。不是都说,一醉解千愁么?今日这酒是特意备的好酒,殿下若不尝尝,倒是可惜了。”
他说完这话,便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下人去给萧宁煜斟酒,自己也将酒杯端了起来。
萧宁煜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到底将酒杯端起,隔空与崔士贞敬了敬,只是喝的时候以袖袍稍作遮掩,仅用酒液润湿了嘴唇,并未喝进去。
见萧宁煜喝了酒,崔士贞神情微妙地将酒杯放下,不再多言。
没过多久,崔屹便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离席。
瞧着这主人家都走了,萧宁煜愈发坐不住。
今日这晚宴他待得着实无趣,可因着些不能说的缘由,便是不吃不喝也在席上耗着,好能时不时用目光往某处瞟上那么一眼。
大多数他看过去的时候,奚尧都在与邻座的郭自岭说笑,远远瞧着,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方才他说什么心中烦闷不过是随口胡诌的,眼下却是真有些烦闷了起来,看也不看便随手抓过边上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等到体内有燥意翻涌,萧宁煜才觉出不对劲。
这酒是不是太烈了些?
他尚且来不及多想,便有个下人走到身侧,对他低声道:“殿下,相爷有请。”
崔相找他?
萧宁煜皱了下眉,“可说是何事?”
下人只答:“殿下去了便知。”
萧宁煜不为所动,储君私下与重臣会面是大过,他自不会犯。
却听那下人又补充了句:“相爷就在院中等候殿下,只是有几句话要与殿下说。”
院中人来人往,倒是比较安全,谅也起不了太大的风波。
萧宁煜思虑再三,施施然起身,沉声吩咐那人:“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