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竹选择忘却,忘却在赋凌司不见天日的经历,忘却战后不见父母踪迹的哭啼,哪怕午夜梦回,这些事情还是会惹得她痛心疾首,泪流不止,但至少白日里,她的心是冷静的。
久而久之有些事情她当真忘却了,有记忆从她的心头剥离随后腐烂消逝。
“横亘在心间有什么不好?”霍任芙笑着向沉竹反问道,“所历皆所得,不论是痛还是乐,是苦还是甜,我都成了如今的我,裹挟着一切走下去,不知何时,那些痛也能给予我前行的勇气。”
桌中的烛火闪烁着,霍任芙看着这烛火同沉竹继续说道:“不说这个,嫂嫂若是得了兆云的消息记得要告知我。”
沉竹看着霍任芙笑起时在脸颊两旁的酒窝,同样笑着说道:“好,我若是得了消息定会告知你。”
她又许下了一个不会实现的诺言。
夜里,沉竹再一次穿着单薄的寝衣坐在窗前,风总能让她更加清醒。
从前的事不论是苦是乐她已有许多记不得,听了霍任芙的话,她怀疑着自己是否已经忘记了太多,又生出了新的恐惧:恐惧会将眼下的一切纠葛与苦痛也忘却。
她害怕着忘记这里的每一张人脸,就如同她已不记得她父母的模样。
这段燕京的日子若是已既定要走向痛苦的结局,她可还要继续选择忘记?
如此想着,她听到了窗外传来的脚步声,有人回来了。
正屋的门被打开,是霍间重。
“天气凉,总开着窗容易得风寒。”他边说边向沉竹走近,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到了沉竹身上。
“夫君何时也懂了些医理?”沉竹转头笑着看霍间重打趣道。
“我自是不懂的,可你的手很凉。”
霍间重双手捂着沉竹的手,试图将她的手捂热。
“时候不早了,可要关窗歇息?”霍间重接着问道。
他不止一次地看到沉竹坐在大打开着的窗前,思考着他想知道却又无法得知的事情。
她今日又在想些什么?他再一次地猜测。
若是风将他的人吹进她的思绪里便好了,他如此想到。
沉竹的手还没有被捂热。
她将手从霍间重的双手中抽出,随后起身,关上了窗户。
“夫君今日因何事被召入宫?芙儿很担心你。”
合上的窗将她的思绪收回,她眼下要思考的是眼前事。
“今日出宫时,布素叫住我,同我说话的事传到了陛下与皇后那处,便寻我进宫问话,说些往后的事。”霍间重如实答道。
“没事便好,芙儿与我也可心安。”沉竹舒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布素公主叫住你同你说了何事?”
“夫人缘何问起此事?”
沉竹本以为霍间重会直接将答案说出,不想却向她反问。
沉竹便接着他的话带着些嗔怪说道:“夫君若是不想说,那便无需同我说。”
她边说着边背过身去,走到床边坐下,全程不曾分给霍间重半点眼神。
霍间重没有跟着过去,而是侧身靠在了桌案上同沉竹相对。
明明是陷阱,他为何如此受用?
“她同我说,他本也不想嫁给我,叫我无需在大典上摆出不悦的神色给她看。”
霍间重真假参半地回答道。
若是将真相说出,她可就不会动手杀他了?霍间重思考后得出的答案依旧是否定的。
既如此不如将她瞒在鼓里,让她如愿以偿。
“芙儿倒说的不错,那布素公主本也是十分无奈才远行来此,被指给一个陌生人。”
“霍任芙同你说了此事?”
沉竹点点头回答道:“她同我说她永远站在我这一边。”
“她向来都向着你。”
沉竹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夫君呢?可会向着我?”
“自然。”
他说着向沉竹走近,他向着她,所以甘愿等到她挥刀朝向自己的那一刻,由他一人来赴这场生死的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