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寒冷结霜,化成人形的幽灵草哆哆嗦嗦垂着眼眸,丝毫没有在陵光庙时对宜阳下毒那般狠厉神色。
云涵指间捻出的一小团火制成了手袋,他扬手一丢,正巧入了幽灵草怀中。
幽灵草望着怀中暖意传来的小袋子,上面很素净,却热烘烘的,叫她一时间寒意驱退了不少。
幽灵草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多谢陵光神君。”
面前的女子虚弱不堪,若不是有着这缕神力吊着气,怕撑不到现在。
云涵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幽灵草摇摇头:“我没有名字。”
云涵:“界下时你在想什么?”
幽灵草愣于原地:“……”
云涵道:“在人间你诓骗郭大娘在陵光庙前行剥皮人骨一事,是为引我下界?”
闻言,幽灵草吓的几乎魂魄乱飞,她扑通一声重重跪于地,连着手上保暖的的袋子被她磕出了个洞,弯下身子整个人埋进臂弯内不敢抬头,只敢嘴上一个劲颤颤巍巍道:“神君,……我……我有苦衷,我并非是对您不敬,我只是……只是想要您救我一命。”
云涵并未上前扶起她,只是叫她抬起头,映入眼帘就是一张面色极为惨白的人脸,兴许被他这话吓住了,她浑身在发抖,倒似真的害怕。
隔了好半响,云涵才问她:“为何是我?”
天庭的神仙诸多,为何会选择在他的地盘撒野?
敢在陵光庙里行如此事,就算给郭大娘千万个胆子也绝对想不出,也就只有是被郭大娘捏住灵根的幽灵草。
所有一切都是幽灵草所布下的,她出现在启南是巧合?幽灵草活了上千年,她的年龄比云涵大上许多,怎么可能会不懂人间事故,灵根就这么轻易被人抢去了?
云涵许久终于得出了结论,从一开始幽灵草自愿将灵根给了郭大娘,她想要的就是与郭大娘结契,引诱她受诅咒,一步步沦为剥皮狂魔,再无退路。
在陵光庙内做这事也不过是为了引起陵光神君的注意。
幽灵草看不透云涵心中是何想,他太难猜透,一言一行甚至看她的目光都不掺杂任何情绪,就如同在说些很简单的事。
这才是最为要命的,不知他生没生气,幽灵草几经哆嗦下才道:“您是这神州最为厉害的神仙,也是我最为仰慕的神君,我信您会来,更是会信您不会弃启南的百姓不顾。”
冰窟牢房内除了头顶上方的冰锥也就只有脚底的冰石。这些话如同棉花打在身上,丝毫激不起陵光。那些花花肠子,说的如此这般好听,云涵又且会信这些。
云涵不耐其烦又问了句一直没得到回答的问题:“是谁让你在启南做此事引我下界?”
幽灵草跪落在冰地上,扬起脑袋,眼睛不敢去瞧正盯望着她的云涵,那视线太过灼热,大有要将她烧成灰烬的错觉。
幽灵草咬了咬牙,她泪眼婆娑,不断哽咽着:“我说的都是实话。”
云涵脸上多了几分不耐,他没那么多时间与幽灵草多费口舌,只走在她身前,半跪的状态,云涵身形高挑,哪怕只这么半跪的姿势也依旧是居高临下,他一手伸向幽灵草。
幽灵草愣住说不出话,好半天,周遭事物被放慢,云涵的手绕过她的后颈,拨开她的发丝,那一瞬的冰凉感触碰到她的后颈皮肉上,更是令幽灵草身上一颤,再不敢动。
不过多时,云涵手指上捻着细碎的符文,已经是被烧干后仅存的一点残渣,在幽灵草后颈处,被长发遮挡,叫人无从发现。
“实话?”云涵冷声道:“既然是实话为何你身上会有傀儡符文?”
“……”幽灵草亲眼见着面前的两指一捻,符文仅剩的渣子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是怕的,怕陵光神君会将她如同这符文般捏成碎渣。
“……我,”幽灵草感觉少有的呼吸不畅快,在这证据确凿时,她百口莫辩。
幽灵草艰难喘着气,她一眨眼,瞳孔下的泪顺势滴落在衣裙上。幽灵草抽噎着:“是……是木大人!”
云涵的手顿在空中,他微眯起眼眸问道:“谁?”
幽灵草嗫嚅回道:“木擎鬼王。是他,是他将我从鬼界救出,也是他叫我去启南,我所做的事都是受他指使。”
云涵觉得可笑:“木擎为何这么做?”
幽灵草抽着气,她断断续续说着:“不,不知道,木大人只叫我去启南想办法引陵光神君下界,其余我哪敢多问。”
“既如此,”云涵从地上起身,没了那股威慑,幽灵草松着气,她跪在冰石上,手中的取暖袋正散着热气,她垂下眼眸,已经是做好会被面前的神君一掌拍的魂飞魄散的下场。
费尽心力在神仙管辖地挑衅做出剥人皮□□魄之事无异于得罪神官,不管前面的意图是何,为谁所逼,下场都逃不过一个死。
她不是人不是鬼,只是千年前就该被灭的幽灵草,族人尽数被杀,不会有谁来救她。
“我为你重塑灵根。”那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悲喜忧愁。
幽灵草正沉浸在要被杀的痛苦里,耳边听的话都是减半,她先是一怔,而后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道:“神君不杀我?”
她没了灵根,也就活不久,一旦离开云涵的神力就会迅速死亡,她如此设计他,可此刻被设计的神不与她计较,甚至要为她重塑灵根。
世间最容易的不过是一死,云涵道:“是死是活全然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幽灵草愣在原地,她茫然无措,不杀她反倒帮她重塑灵根,这样的大好事怎么可能会落在自己头上?
万般不解,幽灵草佝偻在地,她最终也只是重重磕下头:“谢陵光神君。”
谢他什么?谢他不杀之恩?还是谢他的相救之恩?
陵光神君愿意为她重塑灵根,其目的是什么,哪怕是傻子也能清楚,她更是能明白。
利用,无非就是她还有利用的价值,可只要能活下去,各取所需也未尝不可。
“凡天地间有灵有智皆会有名。”在这冰窟内冷到生出了重影,幽灵草唇色已经渐渐发了紫。
“你就叫如玉。”
如玉……
这千百年间,从未有谁问过她叫什么名,也从未有谁替她择名。
幽灵草没去问取这名的意义是在何,她俯下身子,只感激不尽:“如玉谢过陵光神君赐名。”
*
得到青木的迟离埋头开始自做琴。
等他做好时,也恰巧到了云涵解除禁足日,迟离便里里外外用青布当宝贝似的包裹了起来,而后挂放在背上,一早就出了重华殿。
行到半路时迟离突感身后凉飕飕,还未等他多做反应,整个身体被后方来者压在了石柱上。
他不用回头,升起怒意都够将来者吃一壶,手中咒从后方不着痕迹甩去,其力道大到可以将人的身体贯穿数丈远。
背上压住他的力顿时一松,迟离反应迅速,两道力撞在一处,各后退数步。
来者朝他笑了笑,和煦问道:“云涵在何处?”
迟离冷眼道:“关你屁事。”
对于木擎,他总是觉得这鬼不怀好意,尤其是在云涵身上,就更为明显。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因扰乱他那徒弟应劫,受罚被关冰窟了嘛。”木擎想了想,又说:“只是我不知这冰窟在何处,要不就劳烦池小公子带个路?”
迟离觉得可笑,自己都这个态度了,是怎么让这鬼觉得自己能给他带路,没喊神官来将他这大鬼抓去就算是心善了,还想让他带路,简直是痴鬼说梦。
“滚。”就当迟离觉得自己说的很清楚时,木擎却简短挑断了所有的线。
他道:“其实有一事我还挺好奇的,前些日子归星官同云涵一起下界,按理来说,就算因什么不可抗的原因阻了云涵那徒弟应劫,那也当是有归星官的一份,为何神州独独将云涵关去了?归星官还能相安无事在这神州?”
迟离面色肉眼可见的铁青,他只单觉得木擎知晓的太多,他与云涵非亲非故,又与这神州沾不上边,何故会对这些事一清二楚?
下界一事连天庭神官都不知晓,木擎身为鬼是怎么知道的?若是他一直都跟在云涵身后,那且不是太恐怖了些?心中究竟存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