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教室一片寂静。大部分的同学低下了头,这位女生说的事实,可玛德老师说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事实呢?
许久,一阵懒散无力地掌声响起。
接着,掌声如雷鸣。
杜德观察了一眼周围的同学,不情愿地也跟着鼓起掌来。
“好。很好!年轻人应该有敢于面对强权的勇气!”玛德老师顿时心潮澎湃,“我现在就去再一次向学院提出申请。同学们,等着我凯旋!”
*
下课铃声响,身着指挥系校服的学生谢绝了其他同学的同行请求,孤身走进帝国第一军事学院的图书馆。该图书馆也是帝国藏书量第二的图书馆。
俊美的青年径直走向咨询台,柔声询问图书馆里员:
“请问语言类的书籍在哪一室?我想查一个词。”
夜幕将至,镶嵌在宏伟楼体中的玻璃帷幕卸去了最后一层橘红色,本就冷清的图书馆此时更是空旷。靠窗而坐的金发青年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然后他修长的手指按动桌上照明的台灯,继续翻阅手中的典籍。
“delskbohrer”
“德海波拉……”
数月来,修那晚无助的呓语都像一根刺般扎在鲁恩斯心头,细小但是总在他即将忘却的时候发出隐隐的刺痛。他自认为博学,童年的时候将大部分精力花在了阅读各地各时段的典籍、文学艺术作品上,对于各国、历史上的语言不能说是完全精通,但知道其归属还不算是难事。可任凭鲁恩斯翻阅整个脑海中的记忆宫殿,也没有找到相关的知识。
除了第一次见到修捷时听到的机械音。发声部位靠后并且伴随着舌头震颤的言语方式与侯雷因的语音截然不同,鲁恩斯更加坚信这是一种他未曾听过的新语言。他不是没用动用特权在信息库里查询,身为王室,鲁恩斯拥有最高的权限用以调取一般平民的身份信息,但显然修捷并不是一般人。每每当他试图深入调查时,总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碍他知道些什么。这些信息可能是他想知道的那部分,更大可能是并无直接关联。
“我又找了一些书,或许您用得少。放在桌边可以吗?”图书管理员范妮捧着厚厚一摞书走来,她瘦小的身躯显然不能承受手上的沉重,每走一步书籍都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长时间用眼,鲁恩斯眼部传来隐隐的酸胀感。他停下来揉了揉眼睛,几乎要放弃这件无意义的行为了。他现在的行为算什么?一个躲在背后的可怜窥探者?三个月了!最初他想用沉默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默认他们二人的关系正式结束,真的整整三个月都再也没来找过他。
然而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几乎让范妮呼吸停滞。她以书籍为掩护偷偷打量鲁恩斯,直到现在范妮还难以想象传闻中以美貌著称的帝国三王子就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
范妮夸张地想:就是因为过于完美的面庞才会让“鲁恩斯殿下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这种谣言成真吧?现在光露出一个侧脸,就足以让她当场昏厥了。胡思乱想着,范妮没注意到手上的书向一侧倾斜,她整个人眼看着也要跟着摔倒。
“小心!”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范妮身边响起。
书籍散落的闷声响彻夜间无人的图书馆,范妮却没有如意料中那样摔倒,她的腰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
“站稳了吗?”声音离范妮更近了,好像就在上方,但她不敢抬头只是含混地“嗯”了一声。
鲁恩斯强忍着不悦低声说:“没事的话,就把地上的书放回原位吧。这些书对我并无帮助。”他讨厌别人在自己思考的时候打扰自己,还是以如此愚蠢的方式,但因为是在公共场合,他不便发作甚至还下意识地装出了几分关切。
不得不承认鲁恩斯伪装地很成功,范妮此时还沉浸在来自皇子殿下的关心当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说话间流露出来的不满情绪,甚至惊叹于对方的观察力之强仅仅一眼就能记住书名并且做出判断。她受宠若惊地连声向鲁恩斯感谢,在被告知声音太大会吵到在场的其他人之后才羞红了脸停止。
馆内人陆续走光了。范妮半蹲在地上整理散落的书,她鼓起勇气说:“我大学是研习南国贝特语的,如果不介意话我可以帮您问问我的同学,或许他们有人了解也说不定。”
见鲁恩斯没有拒绝的意思,范妮试探地问:“那您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这几个词的呢?”
鲁恩斯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范妮的问题:“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是指您的朋友委托殿下帮忙查询的吗?”范妮问。
鲁恩斯不悦:“当然是从一个朋友口中听到的,我说的话很难懂吗?”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您的朋友?”范妮脱口而出。
……
范妮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她尝试着挽回:“既然是朋友的话。您直接去问这位朋友,我想对方应该也会乐意告知的…吧?”
“不想做朋友。”鲁恩斯突然说了句。
范妮不解:“不做朋友?欸?那要成为仇人吗?”
不做朋友就只能成为仇人吗?难道没有第三种选择吗?鲁恩斯觉得不能与对方继续交流下去了,他快要装不下去了。
“时间不早了我可能要离开了,明早还有训练。今天麻烦你了,真的很感谢。”按照常规来说,鲁恩斯还应该装作不经意地样子询问对方的名字,然后在下次相遇的时候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xx,好久不见。”然后对方会因为自己还能记住这种小人物的名字而感恩戴德。但是今天他实在没心情,不如说这三个月来都没心情。鲁恩斯只想快点收拾好一切,回到寝室倒头就睡,然后机械地重复无趣的训练生活。
说起寝室,他该死的室友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不过没关系,鲁恩斯也不习惯与人同居。对方如果真的出现了,鲁恩斯绝对会第一时间把那人礼貌地“请”出去。
范妮红着脸小声说:“向您道别,殿下。我很抱歉没有帮到您。”
“不必。”鲁恩斯已经准备离开,忽然范妮在地上发现了一个东西,她赶紧叫住鲁恩斯:“殿下,这个类似…芯片的东西是您的吗?”
鲁恩斯内心一紧,去而复返。一枚泛着银色光芒的金属芯片静静躺在范妮手心。
“是我的。”鲁恩斯此时顾不上说敬语,失礼地从女生手中夺回芯片,将其一把攥在手心。他一直把芯片放在左胸的口袋里作为修捷“放荡”的提醒,如果不是今天意外掉落,他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东西的存在。
鲁恩斯忍不住想:或许这里面会有他想知道的答案。
新历20年的最后一个月,海因德军事学院的监控机器人记录下宝贵的一幕:年仅十九岁的鲁恩斯·奥尔科特陛下终于难耐不住寂寞,深夜攀上学校后院的墙头。显然这是他第一次攀登学校的围墙,尚不能顺利地找到监控盲区,但从技术角度出发,陛下的动作一气呵成、老练至极,像在心里已经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幕将会在未来的全息史书上循环播放,供后世人反复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