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你会来找我……”
亭中赏月的云绾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映得一身素衣的她格外清冷,她本将歇下却毫无睡意,因为兴奋,为今日朝堂上的种种兴奋。
“我好久没有因为高兴而难以入睡了,上一次还是因为皇上出生。”
云绾自顾自说着,清安没有搭腔,只是向她行了一礼。
“你也听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吧?”
“听说了,也知道这背后有殿下推波助澜。”
清安把话挑破,云绾闻言一笑,拖着沉慢地步子在亭中踱步起来“沉默与忍受只会助长恶,与其等待垂怜,不如自己站起来去抗争,现在她们都看到了不是吗?你会来找我也是因为想通了一些事,对吗?”
其实也不算是想通,而是那日清安又听云尘说了一些皇家往事,他本不想跟她说这些的,因为眼前已没了重生先知的他也拿不准此事的走向,亦不希望她受到干扰影响判断。
那日云尘细说起了先皇太后的愿景,女务司最早其实是先皇太后的构想,在世之时她就曾为当朝女子谋下不少福祉,女子从学从商从医……当年都是经她推举才真正兴起。
她以男女大防为由,将女子引入各行各业,可谓是用封建打败封建。
至于庆阳大长公主,她与先皇太后是姑嫂也惺惺相惜的友人,共同怀揣着改善世道女子境况的愿景,然而先皇太后却盛年离世,离世前家族还因遭诬陷门庭落败,庆阳大长公主因此不满远走封地,直到新皇登基才愿重新为皇室效力。
当年庆阳大长公主离京后,清安便加入了六扇门,不久后成为继师兄四大名捕后又一位御前名捕,专职查办京城后宅案件……这前后也是有着关联的。
“从皇兄着你出入京城权贵后宅起我就知道……他并没全然忘了对皇嫂的承诺,我也知晓这女务司确实难办,这天下是男人在做主在受益,哪怕女子献祭所有在他们看来都是理所应当,朝堂之上口口声声的为黎民百姓,可这百姓里他们看不到女子。”
云绾折了一朵横生长在亭中的梨花,梨花洁白,比月光之白更甚几分。
“你会帮我的,对吗?”云绾将手中梨花递向清安。
“梨花带雨晚来香,春归大地万物长,是结束和开始……”
“我知你们并不全然信我,所以来日这权柄我分毫不受。”
圣上在朝上所言第二日便是满京皆知,尽管朝堂仍有反对之声,但并不影响什么。
京兆尹衙门开始变得更忙了,不只是因为又有诸多新的告亲诉状出现,也因为有了圣上的明确表态,衙门终于可以开始正式审理那些先前收到的诉状。
子告亲先受十杖不变,打的板子的多了,挥板子的衙差也摸索出了经验,将落在苦主身上的板子打得更轻了,把落在无良双亲长辈身上的板子打得更重了。
衙门周围医馆的生意连带着都更好了,远处的医馆更直接在衙门前支起了摊子,说书的茶馆酒楼也热闹,大快人心的事情发展惹得满堂喝彩,当然也有不高兴的一群人……
首当其冲的当属江家二房夫妇,一人十杖下去不说,江琳琅与孙家的婚约也被官府强制取消,除此之外,江家老爷子还做主把江琳琅姐弟过继去了三房。
其实江家并没有三房,但江家老爷子坚持说有个早夭的三子,加上二房丑事又闹得人尽皆知,族中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房夫妇本以为老爷子不会为了个坏了名声的孙女把事闹得太难看,毕竟大房一家都被赶走了,就指着他们二房撑起门第,一时有不满又如何,归根结底是江家在受益,老爷子早晚都会想通的。
甚至夫妇俩还觉得这其中就是大房在挑拨,终归二人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却不想最后落得如此。
孙家那边也不好过,不只是婚约被解除,江琳琅手里还握着多年前一桩命案证据,公堂上江琳琅和盘托出,一如她先前所言,她要将那孙家子送上断头台。
为了遮掩当年的命案孙家也是没少折腾,如今被揭破也知大事不妙,本想借着昔日的从龙之功故技重施,可近日这官司闹得沸沸扬扬不说,更引得诸多苦主纷纷现身状告孙家这些年来的斑斑劣迹。
最终,昔日的从龙之功不仅没保住这熄了的香火,也没有保住孙家的爵位,只留了个满门活口不受牵连的恩典。
孙家倒了婚约也除了,但江琳琅也依旧不好过,此案中她虽被判是受辱反抗但却也致人重伤,加之隐瞒包庇凶案多年,最终没能逃过牢狱之灾。
江琳琅被换到了关押已定罪犯人的牢房,巧了,隔壁就是早先因挟持官眷闯宅行凶而定罪的吴嫀。
吴嫀的罪行本就证据确凿,加上自顾不暇的吴家人也无心帮衬周旋,如今她已是名副其实的阶下囚,吴嫀不知外头发生的事,见江琳琅也一身囚服被关押进来还有些幸灾乐祸。
因两人都不算重罪要犯,是以关押的牢间之间仅是用半墙隔开,剩余地方则是铁栏分隔。
初始两人互不搭理,都乐得见对方落魄至此,直到江琳琅每隔几日就有人来探望,还有女医来给看伤……惹得吴嫀狠狠破防,言语挑衅起江琳琅来,江琳琅自然不认怂,新仇旧恨,最后两人隔着铁栏互相撕扯着头发衣物打了起来。
气势威武的女狱头闻讯带人赶来,上来就狠狠给了吴嫀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将吴嫀打翻在地。
“再闹,使鞭子狠狠抽你!”女狱头恶狠狠地威胁道。
同来的女狱卒去看江琳琅伤势,看后指着吴嫀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大人将当判你个斩立决,免得留你这等祸害在世间!”
吴嫀头发散乱,捂着脸像个疯婆子般大笑起来“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狗东西,不过是见我无人撑腰,才敢这般随意欺辱我,你们不得好死!”
女狱头抽出鞭子打在吴嫀身上,道“你纵手下歹人辱妇孺,你才是个不得好死的毒妇。”
这女牢里的人犯皆是因什么罪名进来的她们这些当差的门清,像吴嫀这种与那贩人的拐子,在她们眼里就是最下等的犯人,江琳琅则不一样,甭管她先前外头什么名声,但她告亲受益了京中女子又揭发了那孙家恶徒,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
江琳琅看着吴嫀被狱头鞭打,既觉得痛快又感到悲哀,痛快的是算出了口恶气,悲哀的是自己的未来也是一片灰暗。
此时的江琳琅还尚未意识到,自己与吴嫀早已走向了截然不同的路,她们都曾一样为追逐权势富贵汲汲营营,经营着虚假伪善博取着好名声,然不同的是在发现被背叛身处困境之时,一人继续以恶行事,一人还留存良善。
吴嫀见无辜妇孺将被欺辱,选择了纵容并高高在上的嘲笑,江琳琅却在自身难保之时,想着推开许会与自己一同入火坑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