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告亲之势如滚雪球般,告亲的诉状堆满了京兆尹案头,更有许多学子在衙门前支起了代写告亲诉状的摊子,且都是分文不取。
冷血离京去查探金矿下落,清安接手了他的京中事务,忙中抬头一看——不得了!衙门前都快成代写诉状一条街了。
清安站在六扇门楼上,远眺着京兆尹衙门前的热闹,总觉得此事有些古怪。
她并不否认大众对公理正义的认同与拥护,此前京城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也都是学子冲在前头周围百姓支持声援——京城,一个明明最重皇权与尊卑的地方,却偏总在这种事情上冒进得令人振奋。
要说为何觉得古怪,古怪的不是众人的态度与冒进,而是这回竟没见着那些高呼人伦尊卑的卫道士,子告亲之过可是曾被大儒批为大不孝的行为……清安觉着这背后必有人在出力抵阻。
又或是藏着别的,想要将人一网打尽的阴谋。
“你们还是都早些回家吧。”
日头将斜,京兆尹衙门前。
清安劝说着学子们早些离去,只因尚不知此事来日会将如何发展,若是成了有心人布下的局,那这些学子定逃不过被牵连,她不想他们因此被影响前程。
学子热血,不该被当做警示世人的案头血。
“我们不走。”
“对,我们不能走。”
“我们走了谁来把她们的冤屈写下……”
“别以为换了衣裳我就不知道你们哪来的,景山书院、东南书院……还有你们仨国子监的。”
这几日,虽然在一块儿支摊,但学子们都埋头奋笔疾书、从不彼此交流,当下被清安揭了底,颇有一种英雄相见心相惜之感——哦,原来是你们!
“师姐,我们是景山的师妹师弟呀!”
还会套近乎了。
“我们是薛夫子的学生,还去府上给夫子拜过年。”
这个近乎套得更厉害。
剩下的也不甘示弱,纷纷拐着弯来套近乎,什么曾被无情总捕救过命,什么《四大名捕》系列的资深书迷……一时恍若大型认亲现场。
“妹妹!”薛勉声音响起,身旁还站着薛翊。
薛翊看着自己班上的学生,道“你们这换着告假竟是来做这个?”
“薛夫子,我们……”
“夫子难道觉得我们做了错事?”
薛翊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看向清安道“不必理会他们,渴了饿了自然知道吃喝,累了也知道家在哪儿。”
说罢,先走进了衙门。
薛勉拉着自家妹妹的胳膊,赶紧跟上。
此时,薛大人正在衙门后堂看诉状,都是近日的告亲诉状,也是一群女子的苦难血泪,从前她们深陷泥沼难以脱身,而今好似乘了风脱于困翱于天际并将悲苦告之以众。
她们或出身贫苦被几袋米粮买断余生,遭受磋磨无法逃脱,或本天真烂漫却要被以血肉之躯侍权势侍富贵,以换取家中锦绣前程。
她们是花,却在盛开时就被打落,成了供给他物生长的花肥,从此混在泥里,世人只叹茂树参天,无人知此处曾有花开过,亦或否认曾有花埋于茂树之下。
一张张诉状,看得人颇为头疼,也看得人心口好像压上一座大山,山之沉重远甚寻常。
“爹,需要帮手吗?”
薛大人闻声抬头,只见三个孩子都来了,才想起自己已好几日没有回家。
须臾间,三人已走到案前,案上摞成堆的诉状委实有些吓人,怕是过往衙门大半年的量。
“核实诉状所言真伪都要花不少时间吧?”
“整个衙门不眠不休怕是都得到下个月去……”
兄弟俩一搭一唱,薛大人知道俩儿子什么意思,忙忙摆手“你们别搅和,都去忙自己的。”
“光我们也不够呀。”
“非皇令各部各衙不得相互涉事,你们可别犯了糊涂。”
“皇令是这么说没错,但没说不能做好人好事吧?”清安笑笑地说道。
好人这不就来了。
还来了一群。
薛大人走出来,惊讶看着院里众人,众人也俱向走出的他看来。
“薛大人!”林念悠拱手一礼,她的身后是几个与她年岁相当的姑娘,同样也都穿着大理寺的官服。
“薛伯父,这要走街串巷的打探事怎少得了我们兵马司衙门。”小亭子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薛家三房兄弟俩。
“近日手头没什么案子,闲下来总有些不自在。”说话的是六扇门的王捕头。
边上的燕捕头笑着接过话来“总得留点故事,不然老了拿什么跟子孙说叨。”
夕阳斜下,晚霞映满了京城上空,亦照得此刻满院生光。
余晖洒在众人的身上,好似披上了一层永不消褪的光。
黑夜又至。
清安挑灯奋笔,手边摆了一盘洗净的含桃,春日正是吃含桃的好时节,含桃就是后世所说樱桃,自盛唐就是风靡春时的鲜果,眼下在京城正走俏。
含桃口感爽脆,又酸又甜,只吃了一口,清安整个人都精神了。
“这个时节是这样的,觉得酸就再放两日。”云尘看到清安明显一脸被酸到的表情,提醒她。
“你是不是尝了没告诉我?”
“你这样想我吗?”
“不然你怎么不吃?”
“你都觉得酸,我还吃作甚。”
好有道理啊!但是这话对吗?
清安瞪着边上拿着书闲得二五八万的某王爷,酸道“王爷,您可真不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