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们几位帝姬王妃洗手焚香,在这里虔诚叩拜,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回到大庆故土。”纯懿转眸看向陆双昂,弯唇一笑,眼中却隐隐闪烁着泪花,“当时一起祈愿的九人,一人死在北迁路上,四人陆续死在上京,一人离散不知下落,还有两人做了虞娄人的姬妾留在了虞娄。”
“哦,对,也不全是姬妾,”纯懿忽然露出了个自嘲的笑容,更正道,“嘉荣姐姐现在是虞娄大王的十二王妃了。她已经怀了身孕,我去找她,她说她不想再惦记旧事,也不会再回头。”
说到后来,纯懿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你看,昂哥哥,当初的九人,最后只有我一个回来了。”
陆双昂心疼地握紧她的手,然后又捧住她的脸,俯身低头,将自己的额头触碰上她冰凉的额头。两人就这般紧紧相依,许久之后,陆双昂温暖的皮肤才离开纯懿的额头,可在看到纯懿光洁前额上留下的一块儿圆圆的红印时,忍不住笑了。
他转而用手在纯懿额上红印处揉了揉,拉着她朝大殿中而去:“走,既然回来了,我带你去还愿。”
站在引磬旁的是一位年轻的师父。他看着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身上的袈裟都有些拖在地上,可面上神情却是十足的虔诚肃穆。纯懿和陆双昂两人跪于佛下,都是闭眼合十,默默心语,然后俯身叩头,每叩一下,那小师父就会轻轻敲响引磬,悠远的磬音和着袅袅檀香,让人的心绪不由就平静安宁了许多。
陆双昂先起身,默默等着纯懿睁眼,这才再次俯身,将她从佛前搀起。然后,他大步走向那位敲磬的小师父,从怀里摸了一张银票出来,恭恭敬敬递到他手边:
“吾妻曾在此许愿,今日如愿以偿,特来还愿。今日有些仓促,还请小师父先收下这香油钱,日后我一定会来为佛祖重塑金身,感念佛祖保佑我妻平安归来。”
那小师父却没接,而是双手合十念一个佛号,拒绝道:“施主的一片心意,我佛自能领悟。如果一定要留下些什么……”
他抬眸,看向旁边的纯懿,面上露出一个微笑来,缓缓道:“不如女施主留下一枝迎春,也算圆满。”
纯懿一怔,当初的记忆忽然席卷而来。她重又仔细打量了这稳重的小师父几眼,终于认出了故人,不由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永愿师父。”
“女施主的愿文还悬在佛前,日日受香火供养。”那个曾经连诵读经文都耐不住性子的小师父,现在已经很有了些得道大师的样子。他浅笑颔首,后退一步,然后对着纯懿深深躬身:“恭贺帝姬回朝。”
再次听到这句话时,纯懿已经抵达临安城下。
与二帝一起被掳掠到上京的帝姬南归,如果是真的,对于新建立不久的南庆来说,简直是一件大喜事,所以早在收到陆双昂加急传回的信报时,南庆新帝便派了一波又一波的宫廷旧人来确认纯懿的身份。纯懿自然不惧,不仅对于提问的大庆旧事了如指掌,连一些鲜有人知的皇室密辛都能说的头头是道,经过一些从景康之难中得以逃生的宗室验证,确认她的身份无疑。
南庆新帝欣喜不已,一声令下,在纯懿抵达临安这日,南庆文武百官和徐氏宗亲全部出动,在城外迎接帝姬回朝。远远望见纯懿所乘的八架马车,众人如潮水一般下跪叩首,“恭贺帝姬回朝”的呼声响彻云霄,惊起一阵飞鸟。
马车停下,南庆新帝徐结亲自迎上前去,伸出手去接纯懿下车。
车帘缓缓掀开,映在徐结眼中的,是一张精致美丽却苍白疲惫的脸。这一路上似乎是很辛苦,这位回朝的帝姬看着身形瘦弱,走这么几步路甚至还有些颤颤悠悠的,却反而给她的美貌中增添了些弱柳扶风般的韵味,正是临安公子们最为追捧的那种娇弱美人儿。
就是早听闻过这位纯懿帝姬的美貌,徐结也不免被她的容色所摄,呆了一瞬,才亲切开口:“纯懿回来了。路上辛苦了,这下到家了,可得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纯懿抬眸看向面前这位身穿皇袍的南庆新帝,放开他的手,对着他恭敬行礼,是一个标准的大庆宫廷礼节:“多谢陛下。”
徐结急忙去扶她:“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徐结言行亲切,纯懿也面容含笑,两人自然地一边轻声说话,一边相携穿过跪伏于地的百官们,准备入城。看着一副其乐融融的和谐画面,可藏在一言一行之中的生疏别扭,却只有当事两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