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栾收拾整理了一些必要的物件搬进刑部官署。
回想刚刚进官署时刑部众人吃惊的神情,依然忍俊不禁。
此时刑部尚书刘成业被召去议事还没回来,这几日公事不多,众人八卦之心难以抑制,忍不住上前打探。刑部员外郎姜绍过来笑道:“孟御史这是来咱们刑部了?看来尚书大人功力了得,竟然能把左肃政台的心肝儿给挖过来,以后有孟御史,咱们刑部何愁案子断不完哪!”
另一边都官郎中岑景同也玩笑道:“聂大人竟舍得忍痛割爱,这要放在以前,打死我也是不信的!”
孟栾在众人的调笑中窘然落座,不禁回想起在左肃政台向聂大人提起此事时的情形,一向内敛沉静的左肃政大夫当即变了脸色,孟栾退出其公署时甚至还能听到聂大人气急败坏的痛骂声,遥想昨日刘尚书提出要求时隐隐的得意之色,想必早已料到了聂大人的反应。
这两人的明争暗斗果然名不虚传。从早年的官场对峙到如今的彼此撬墙角,一路以来真是棋逢对手,打的朝野上下人尽皆知,本以为这几年明帝上位后逐渐趋于消停,谁知竟有变本加厉之势。
想到刑部众人看似调笑实则看热闹的神态,再想到自己长官气得咬牙切齿的神情,孟栾忍不住扶额。
好在没有煎熬太久。
半个时辰后刘成业终于回了刑部,只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人。
因为事先已得到允准,孟栾正在自己的新桌位子上细细翻看此案卷宗。
被人告知尚书大人有请,不疑有他,随即起身。
及至厅前,才发现情况跟自己预想的有些出入。
刘成业此时坐在下首,原尚书位子上坐着一年轻男子,姿容神伟,俊逸非常。
孟栾到左肃政台任职后,因职务缘故,见过不少情爱纠葛的案子,最终酿成苦果的原因繁多,而审及案犯作案缘由时,大多都逃不开“形貌”二字。孟栾在左肃政台的时日虽不算久,但也见过不少容貌昳丽者,于此道早已堪称麻木,若非盛极者,恐怕难留印象。
为数不多的一个,是位男子,也是此前京畿地区一场大案的主角。说是两位女员外同时在该地区一南风馆内相中了一名男伶,双方为独占此男而彼此较劲,因此爆发矛盾,甚至不惜大打出手,最终闹到了官府,请求公正裁决,使得此案轰动一时。
当时肃政台内一些好事官吏甚至还私下讨论,此男容色究竟能至何种境地才能使这两位情场老油条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孟栾跟随上峰审问了案件所有涉事人,自然见过该男子容貌,确实当得起此“殊荣”。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见容色能出其右者。
可惜绛紫色的正一品官服和四爪蛟龙纹样标志着其尊贵的地位,自然不可能沦落至南风馆让民间官绅们得见其风采了。
孟栾在心中暗道一声可惜,面上依然恭谨,向其行礼道:“下官左肃政台侍御史孟栾,见过淳亲王殿下。”
“免礼,”时杲随意挥手,掀起眼不咸不淡的看着眼前人,“听刘尚书说,孟御史请求参与前几日刚刚三司会审过的案子?”
“是,”孟栾答道。
“你可知,经过三司会审结案,意味着什么?”时杲声音低沉,说话的语调是其在朝堂上驳斥其他官员时惯用的腔调。
“下官明白,”孟栾不卑不亢,“只是有些细节不明,下官认为有必要查清。”
这话说得,未免有些自负。
三司会审一般只审理本朝重大案件,凡经三司联合审理的,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参与勘察审理,基本都能保证元凶归案,真相大白。
时杲像是来了兴致,“可是有何秋毫之处是三司之人都未曾留意到的?”说着,他将自己手里的茶盏放在桌前,眼风扫过厅前默然静立之人,“还是说,孟御史觉得会审判决结果有问题,需要重申?”
孟栾当然不认为本案对屈穆宁的判决结果有问题,只是稳声道,“回王爷,三司会审判决结果没问题,只是下官认为此案除了作案犯人以外,应当还有人参与设计了楚举人死亡一事,除了其丈夫因杀人判处死刑外,背后推动策划此案之人也应当一齐捉拿归案。”
“哦?”时杲抬了抬眉,“那孟御史打算如何找?”
孟栾挺直了背,向前行一礼,请命道:“请王爷允准下官再审犯人,下官定会尽快给您答案。”
时杲对此不置可否,他无所谓的勾了勾唇,道:“孟御史此前在左御史台当值,想必十分清楚,此案影响颇大,不论朝堂还是民间,关注者犹多,想在刑部再审可以,但孟御史总得给本王一个期限,让本王也好向外有个交代不是?”
说完用眼风扫过厅堂正中站着的人,单薄而直挺的背让他无故想起了府里珍藏的一把弓,是以前学箭时母亲赠予的,为配合当时少年的身量,做的比如今成年男子用的要小上许多,那上下弓片薄如蝉纱,拉弦放出的箭却疾如闪电,脆弱又危险,叫人不容小觑。
只是弓箭再好,还得攥在自己手里才算神兵,若在别处,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
他徐徐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羊脂玉的色泽明润,浑圆透亮,毫无打磨痕迹,“抑或者,若孟御史在许诺的期限内审不出此案具体原委,结果又当如何呢?”
孟栾默了几息,随即肯定道:“半月即可,若下官半月内审不出结果,一切敬听王爷安排。”
“好,”时杲答的爽快,“那本王就在此等候孟御史的佳音了。”说完又想到了什么,继续道:“既如今你已在刑部,刘尚书即为长官,在本案调查过程中如遇任何问题,皆可向刘尚书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