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金线,展开纸卷,里面只有两个字。
“从舟”。
王福嘉轻声念出,“原来这就是你的表字”,她总算明白颜明津之前不断暗示的新称呼是什么了,原来是要她改口。
颜明津写得一手簪花小楷,一派风雅缱绻,纸片上有水波纹的印花,仿佛真的有一叶小舟行于其上,她问道:“是哪一位先生大儒为你取的?”
“我自己取的”,颜明津目光闪动,道:“我还未到二十及冠,我爹的旧部早就死的死,散的散,那及冠礼不要也罢,倒不如自己取个表字,全随我心意。”
“从舟二字何解?”
“泛舟而渡者,谓之津也”,颜明津笑道:“希望颜某终有一日也能有停泊之处。”
“侯爷博学多识,定能如愿的。”王福嘉故意咬紧了“侯爷”二字,一时半刻,哪里能说改就改。
“借你吉言”,颜明津听出她的意思,不急,好事多磨,都要徐徐图之。
“既然侯爷这么坦诚,我再藏私未免小气,只是我未及十八及笄,表字还看不见摸不着呢”,王福嘉向他眨眼道,“不如侯爷后年再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也先取一个,如何?”颜明津诱她,“你如何取,我日后便如何称呼姑娘。”
自己起一个?她此前从未对这些事上心过,无论何事,符俟都能一手为她包办了,待她及笄礼上,只要她愿意,这个表字让当朝丞相来取都行,只是这次……自己取一个,全随我心意,似乎也不错。而且,王福嘉瞧着眼前这人,若能让他不再叫自己恩人,叫什么不是叫。
她即有了决心,便开始思索。颜明津执灯静候,比她还要期待。
“福,祐也。”
“靖,安也。”
“为何取靖字,而不是嘉字?”颜明津不解。
“合二为一,则为祐安”,王福嘉没接他的话,而是问道:“侯爷听到了吗?”
“嗯,王福嘉,字祐安,极为相配”,颜明津点头,又问道:“但不知这靖字是从何处来的?”
王福嘉淡淡道:“我喜欢。”
二人边说着边走,逐渐就走到了东西厢房处,颜明津在东厢,王福嘉在西厢。月挂梢头,万籁俱寂,也该各自就寝了。
“扇子我明日再给侯爷”,王福嘉早就注意到他今日没熏香,心里记挂起乌日娜的无心之语,失眠……她没忍住,又多说了一句,“侯爷也些休息吧。”
颜明津闻言,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透的眼睛,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我还以为,给你看了字条以后,便不是什么侯爷了”,他声音微哑,“不换个称呼吗?”
两双眼睛只有一掌之隔,太近了……颜明津瞳孔本就比别人黑一些,如今更觉得有如深渊一般引人下坠,王福嘉觉得脖颈处地温热又要朝脸上涌,她眼睛不由得避开这视线,向别处瞟去,但是来自前方的视线太过直接,让人避无可避。
就叫一声,也不会怎么样吧,她开始不由自主的想。
她退一小步,颜明津就进一小步,一把扇子始终隔在二人中间。王福嘉知道,两人武功相当,若她执意不改口,颜明津也没法奈她何,如今她步步后退的局面究竟是怎样造成的,她也是茫然。
慌乱间,颜明津手中的绣球纱宫灯掉下来,咕噜两圈滚进了草丛里,周围突然一暗,两人明明靠的极近,但却双双被蒙在夜色里,再也找不到对方的位置了。
一阵风吹过,呼吸近在咫尺,扑面而来。
“嗯……从舟!”,王福嘉闭上眼睛,自暴自弃地叫他,这人幼稚无比,像个非要找别人讨甜头的小孩子。
无辜被冠以“幼稚”之名的侯爷心满意足,拾起地上的宫灯,用帕子拭去灰尘,塞到王福嘉手中,“我便不再打扰你了,明日再见”,说罢他微微一歪头,笑意一闪而过,转身便走出宫灯照亮的范围,朝东厢房走去。
黑暗中,“晚安,祐安”几个字随着夜风,吹进了王福嘉耳中。
王福嘉提着宫灯站在原地,良久,才转身向西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