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一月前,如果王福嘉没有良心发现“美救英雄”,她和颜明津注定要面临背道而驰,甚至是拔刀相向的宿命。
但她一念之间,就让命运走了岔路,不仅救了义父的仇敌,现在还同颜明津坐在一起吃葡萄,但凡韦仲跟符俟多提一嘴……王福嘉扶额,果然世事不尽如人所愿。
符俟于她有救命之恩,养她长大,她不能忘;符俟和颜家是余仇未了,符俟对颜明津下杀手,虽然手段偏激,但她也不好插手前尘往事;颜明津和她相识,是机缘巧合,两人命数纠缠不清,一路同行,她也认这个朋友……每一条路都走得通,连在一起,却是彻头彻尾的死局。
“你不必担心”,颜明津一眼望穿了她的焦灼,安慰道:“我已叫松声盯着韦仲了,韦仲若寄信,便会在半路被截断,直接拿给你看的。”
王福嘉一时没明白,“松声?”
颜明津失笑,道:“你该是见过他了,我的暗卫,就是如今跟着你的那个,若你那个厉害的妹妹不在身边,我也没有在你身边时,就让他保护你”。
原来那暗卫是颜明津派来保护她的,王福嘉恍然大悟,道:“方才见过了,就是他领我来见乌日娜的,不过他怎么不爱说话呢?”
“松声是我从天行监救出来的,他被天行监那群老太监严刑拷打,伤了嗓子,便很少开口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袋里拿出一个铃铛,递给王福嘉,“你放心,他不会一直跟着你的的,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这铃铛是传召他的器物,一个铃铛响,其它的也会跟着响,他们便能及时去帮你了”。
王福嘉握着铜铃铛,一丝淡淡的香气徐徐上飘,怎么又是袖里春……她犹豫半天,没忍住,她问道:“我今日去你房里,你怎么会熏那么浓重的香,不觉得呛吗?”
乌日娜懵懵懂懂的听了半晌,葡萄都吃光了,正趴在桌上昏昏欲睡,闻言一震,她终于能插进话了,“那袖里春是我调的,难道不好闻吗?”
她顶着颜明津冷飕飕的目光,向王福嘉滔滔不绝道:“香里放了不少安眠镇定的药草,你可能闻不惯呢,颜明津他整日睡不着,安眠成分越放越多,自然是没有以前好闻了”,她揉揉脸,腕子上的镯子叮叮作响,“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现在见到他都被熏得犯困,真是可惜我调香的好手艺……”
颜明津手疾眼快地把葡萄干推到她面前,“你要是愿意少说两句”,他威胁道:“我就把藏书阁的钥匙给你。”
“君子一言”,乌日娜从善如流地吃葡萄干,果然不再说话。
颜明津咬牙切齿,“驷马难追。”
王福嘉顿觉尴尬,她好像不小心听到了景瑄侯的私事,正准备说两句话找补一下,结果脱口而出“侯爷睡不着吗?”她猛地咬住舌头,这像什么话,本来就不该多问,现在竟像她上赶着好奇一样。
不过还好,颜明津恢复了往日的潇洒,他扇子一摇,“哪有什么睡不着,不过是在岷州的积习,岷州民风淳朴,夜不宵禁,我常去赴宴听曲,夜半才归,纵然一朝离了岷州,旧习难改,睡得晚罢了。”
王福嘉悄悄松了一口气,点头称是,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好奇,她明明尊重所有人的爱好,睡得晚怎么不算是一种爱好呢?
颜明津语气轻快,道:“对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军医所都是一群赤脚大夫,整日对着那个半死不活的怪物看来看去,什么毒没看出来,倒是一个个都吓得不轻”,他看了一眼埋头吃葡萄干的乌日娜,“我把那个怪物交给她了,你见到了吗?”
他这话题转的生硬,王福嘉顺坡下驴,心里对他十分感激,道:“乌日娜妙手回春,五天以后那怪物就能恢复神智”,小胡姬正专心吃葡萄干,为了藏书阁坚决不再开口,王福嘉接着道:“她也说是西域的毒,但我不明白,陈衍和安息国打得火热,安息必不会帮他找这种奇毒,那他又是怎么得到的呢?”
她压下声音,“总不能是串通了其它蛮国吧”。
颜明津道:“难说,现在看来,陈衍和韦仲都有问题,两人谋的不是同一件事,而且韦仲对陈衍有敌意,按理说,两人都是国师派过来的,不该如此。”
王福嘉突然又想起一事,她心事重重地问道:“颜明津,你和陈衍有仇吗?”
颜明津思绪一顿,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疑问,但他还是凝神想了想,直言道:“没有,我与陈衍只在朝会上见过,私下并无交集,犯不着结仇。”
王福嘉沉吟道:“那倒是还有一个疑点,三日前,你和裴小公子在林间被山匪围堵,匪寨为了杀你,硬顶着暴露的危险把怪物都带出来了”她捋捋思绪,接着道:“陈衍既和你无仇无怨,那他叫山匪去杀你做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颜明津显然早有打算,“山匪不是陈衍派去的,而是韦仲听从了……的指使?”
“你是说,我义父借陈衍的刀杀你,一旦暴露,也可以把罪责归咎到陈衍身上?”王福嘉第一次认真考虑颜明津和符俟的关系,虽然她在有意忽视两人之间的矛盾,但不得不承认,这是当下最好的解释。
有人对,也就有人错,承认抚养自己长大的义父不是表面上的光明正大,王福嘉顿时有一种挫败感。符俟三番五次想要杀了颜明津,报仇的心还剩几分,王福嘉不知道,但恐怕还是觊觎颜家的家产多一些。
她小时候,符俟就对她说过,陵阳里的人,明争暗斗已是常态,你若不争,终将成为别人往上爬时垫脚的累累白骨。
看来,当年救她时白衣飘飘的国师,也要在棋局上搅弄风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