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微凉。
西北边陲的夜间虫鸣声稀,但星星却要更亮一些。
月辉清冷,屋内的烛光也随之缓缓摇曳,只是火苗晃动的同时还有一只笔尖也在沙沙移动。
轻轻伸了手指在半透明的窗户纸上点出一个小洞,他认出了案前翻着书册而奋笔疾书之人正是赵构的长子赵通。
他脊背挺得笔直,几近与椅背平行起来,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桌上的白纸黑字。
虽说与赵家交情不深,但好歹也是彼此打过照面,这赵家大郎不是聪慧绝顶之辈,但却是肯下功夫,自幼便跟随其父在军中历练,是个踏实之人。不过其弟赵达却是只闻过其名,未曾见过几次真容。
弯下身去,裴誉亭从地上拾起了一块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石子。
从袖中掏出那半脚残纸,他小心地将这纸包裹住这石头而不损坏其字迹,沿着方才在窗纸上点出的小洞挥指一弹,正正打在了赵通的笔杆之上。
“谁?”当即停笔起了身,赵通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推了门在附近察看,并无发现什么异常,他只得进了屋去寻得方才从旁弹掷而来的石子。将石子上的那角残纸展开,细细辨认着纸上的符号。
隔着这些许距离,裴誉亭看见他高高蹙起了眉头来。
半晌,许是辨认失败,他欲张了口唤人来。
再次弯腰从地上拣了一颗大小相宜的石子,裴誉亭屈指头弹出。这石子圆润,在空中滑过了一道干脆的弧线,径直将烛台之上跳动的焰火截断。
一时间屋内漆黑,人的目力无法在刹那之间适应过来。
一手撑着窗框,脚下发力,他极为敏捷地在一个跃步之后利落闪身,出现在了赵通的身侧。
赵通自幼习武,又常年在军中历练,武功自是不弱,敏捷地后退避过一招,一双眼睛也渐渐适应了这黑暗的环境,渐渐描摹出了眼前之人相袭的动作来。
几招避退之后,他右拳缠腕相冲,挨到了一寸冰冷的刀柄。
二人相持,维持着一个看上去不相上下的局面,谁也没再重新出招。
“确认一件事情,将军莫怪。”一道声音过后,赵通感受到了腕间的凉意相离,屋中重新亮起了灯火。
方才便直觉得这话音耳熟,如今借着暖调的灯火看清了来人,他瞪圆了双目,一时未反应过来,立在原地呆愣了片刻他才开了口问道:“裴大人怎会出现在此处?”
“此事说来话长。”宕开他这问题,裴誉亭直切主题,“将军可认得这纸上的字?”
摇了摇头,赵通回答道:“这是西戎字,我不认得。”
“这脚残纸自烟兰军营中来,上面写的是‘开城门’三个字。”
“开城门?谁开哪里的城门?这附近的城池只有穆临一处,穆临此城易守难攻,我从未下令过要开城门。”
“莫非……”
凉风四起,吹得屋外高树哗哗作响。
将事情原委大致相告,赵通的一双粗而平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
在长安时便素知裴誉亭秉公办案之名,加之其父裴锦河在军中也曾有过赫赫战功,他此刻也不疑有它,诚然开口相告。
“实不相瞒大人,我近日还有一事尚存疑虑,此事或与这开城门一事相关联。”
“将军请讲。”
引着裴誉亭入座,赵通神色凝重道:“我怀疑父亲是受人所害。”
“父亲素来身体康健,骑□□湛,那日冲锋杀敌之时,却是因马儿受惊而身中两箭,而后直直跌落下马,待我赶去驰援之时已然气绝身亡。”
“父亲驾此马这么多年来从未见它出现过怯懦惊慌之态,那箭头后来一经查验也并不曾涂有毒素,我和弟弟暗中调查过多日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此事定然也与那内奸脱不了干系,我掘地三尺也要将他寻出来!”
赵通转而又叹了口气道;“此番的亲信之人皆是我赵家的精锐,父亲待他们皆是不薄,我们一时也没有怀疑的对象。”
“令尊的遗体可还在?”
“一直被收在后方的府库之中。”
……
又是循着一条幽长的通道,二人挑灯快行,很快便抵达了那两扇沉重的木门之前。
尸体腐烂的腥臭之气老远便从门缝之中逸散开来,叫人闻之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