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桌上拿了帕子,他拭了指尖的尘灰。
帕子带走了那层不甚明亮的东西,裴誉亭重新坐在了桌前。
粗糙而微小的粒粒灰尘已经帕子相碾便分散在了布料的各处,再难发现。
屋外的风夜夜不停,此刻却融进了几下敲门的声音。
“进。”
这门应声被推开,是老管家端来了热茶。
未曾多言,他只默默将茶水放在了桌边。
“屋子这两日可有打扫?”
一道苍老的声音和蔼而温和:“昨日刚刚扫过。”
“再叫人来打扫一下吧。”
“是。”
退出了房门后,老管家很快叫来了人端着清水将屋内的地砖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
过了一遍清水,这味道确实渐渐淡去,以致不太闻得出来了。
本就较为干净的地面则变得更亮了些,在烛台之下隐隐约约映着一闪一闪的火光。
蹲下身去,淘洗过抹布的水也大致还算得上是清澈,能就着火光看清盆底的铜纹。裴誉亭凑近这盆边,半盆水除了变暗了些再无旁的颜色,也并未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气味。
那份味道越来越淡,融于水中,全然没了踪迹。
可当他第二次再次跨入大理寺正厅之时,仍有那么一股隐隐约约的味道挥之不去。
昨夜他回府后,清清楚楚记得来了下人去屋中清扫。
为印证心中这一猜测,他再次唤了人打水将地砖擦了一遍。
待地面再次恢复了不染纤尘的状态时,下人起身欲将地上的铜盆端起出门。
“水盆留下。”未停笔抬眼,裴誉亭淡淡吩咐道。
这下人也没再多想,留下铜盆起身告退。
及至尹子同这日推了他房门来送这两日的文书之时,他才停了手中的笔风让他唤人来验这盆中之水。
这水被端出去时正值清晨,结果出来时却已是傍晚。
验水的老者携了一个小瓶步入堂中。
“大人且看,”他将这瓶子呈上了裴誉亭桌前,“老朽取了盆中之水而后以小火焙之,析出了这瓶中的物事。”
顺着瓶口看去,裴誉亭借着光线瞧见了这瓶底的一层细密的白色结晶。他将瓶口倒置后磕了磕瓶底,这结晶却是牢牢扒在了瓶中,纹丝不动。
“取了人血后将血液静置,而后滤出其上漂浮的澄清物,将这澄明之液再添上些粗盐混合,与土灰混合在一处,便可成功掩盖住催情之香的气味,使其与水相溶不见踪迹,平日也根本闻不出来。”
“只是这里面的催情之物的配方甚为特别,老朽先前从未见过。”
“这种香料气味不浓,不易被人发现,同时也需长期吸入才能见效。长期吸入后乱人心智,使人只念情爱,不顾其他。”
血……
催情的香料……
看来是有人将这香料伪装成土灰,在房中的地上洒下薄薄的一层。
手中摩挲着这小瓷瓶,裴誉亭在心中默默盘算着。
他的行踪并不难知晓,多数时候都是大理寺和裴府两点一线。只是能将催情的主意打到他身上的人,很难让人猜不到。除了嫁去他府上的那位,他想不出其他人。
一旁的尹子同走上前去,取了一旁的木塞递给裴誉亭,“还好大人将这香发现得及时,不然若真是叫那奸人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这香久闻不得,大人还是将这瓶子快些封住的好。”
将这小瓶在桌上收好在桌上,过不了一会却又被他重新起了瓶塞。
瓶塞一启,他却将这瓷白的小瓶轻轻置于鼻下。
使人只念情爱,不顾其他……
瓶中白色的结晶徒有淡淡的灰味,再也闻不出其他。
这便是情爱的味道吗?
他脑中丝毫不能将这样的味道与那样清丽的脸庞关联起来。
这灰味自瓶底始,朦朦胧胧地缠绕着他的鼻翼。
其味淡然,却沉闷厚重,让人心中很不痛快。
是在隐喻情爱无用,只是令人无端生厌的土灰吗?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情爱便实实在在地是拖累吧。
左右情爱也同他沾不了边,他极力地想要将心中这些无端的思绪排除脑外,可是却总有那样一个面庞,眉眼弯弯,带着独属于少女的馨香,静静屹立在被埋藏的记忆深处。
情爱当真与他无关吗?
他当真一丁点都没幻想过情爱之事吗?
不知不觉地入夜已深,庭院中在风中摇晃的木枝已是生了新芽。
东去春来,日子竟过得这般快。
长安已然转暖,不知西戎是否也褪去寒意,有了万物新生盎然之姿。
揉了揉太阳穴,裴誉亭起身出了屋,迈过门槛向自己府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