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裴誉亭后,萧瑾靠在了书案后的木椅上看着烛火晃动,一如她的心情一般。
“公主,”棠雨推了门进来,“秦王殿下下午进了宫,但圣人的态度却是坚决,未曾在和亲之事上松口。”
浑身的气力被缓缓抽离了身子,萧瑾的后背无力地滑落在了椅上,唯有怀中的兔子轻轻蹭着她的指尖。
“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信。”
抬手拆了信,是皇兄道不会让她嫁去西戎。
若父皇真是铁了心,那他们恳求再多遍也是徒劳,反而给皇兄日后添来了祸患。
“还、还有一事……”棠雨声音降低了些。
“你说。”
“今日宫里的太监们传道,说公主大抵会在十五日后西行出城,明日便会颁下圣旨。”
十五日后……
这个数字砸在了萧瑾心上。
真的还会有转圜的余地吗?
她只觉得眉心沉重。
“我有些乏了,今日便早些收拾歇下吧。”
“是。”
冬日的太阳升得低矮些,升得晚落得早,呆在府中的日子过得按部就班,一晃却又是好几日过去。
萧煜往长安的折子又来了两本,却看也没看便被皇帝搁置在了一边。萧鼎桓也已进宫三次,皇帝虽待他一如既往地态度温和,态度却是坚硬得不容动摇。
萧瑾自己心里也清楚,西戎人的承诺丰厚,和亲一事于大盛百利而无一害。
宫中的筹备自是紧锣密鼓,听说嫁妆备得极为丰厚。
按道理说她府中也须得快些收拾起来了,暮桃棠雨知道自家公主还挣扎着设法不离开长安,心下酸涩,便暂且放任府中的东西摆放在原位。
“公主,今日宫里会派人来试嫁衣。”棠雨小心翼翼地对她道。
“知道了。”
这些日子时常念着这事,萧瑾脸色看起来着色不妙,苍白如纸。
棠雨这话说了没过多久,便有宫中来婢女托着绛红艳丽的大袖礼衣送上了府来。
未加反抗,萧瑾由着这几个侍女将嫁衣套上了身,铜镜映照着红衣,竟是给屋中增添了一星亮色。这嫁衣之红浓郁,她用眼尾撇到了铜镜一角,只觉得这红悲怆。
嫁衣上身,竟是出乎意料的大小适宜。
“真的没办法了吗?”褪去那袭嫁衣,萧瑾望向铜镜中着了素色衣裳的自己,淡淡开了口。
不知是问向自己,还是在问别人。
暮桃和棠雨面面相觑,答不上话。
“裴誉亭那处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暮桃摇了摇头。
萧瑾嘴角的弧度轻轻便深了些,带上了自嘲的意味。
也罢,终究是无缘之人。
合了眼,她有些茫然。
或许潜意识里早已存下了这个结局,只是她一直无法接受罢了。
*****
又是一日的天色暗下。
一桌菜由热的放成了凉的,完全没被动过。
“撤了吧。”裴誉亭一丝食欲也无。
“是。”
回到案前,笔上的墨色已干,笔尖微硬,也不出字。
重新蘸了墨,他却只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墨点。
桌上还摞着一叠文书,一向以办起案来不要命而著称的裴誉亭此刻却丝毫看不进去那些写得整齐而又密密麻麻的小字。
老管家轻轻推门而入,替他换下了即将燃尽的烛台。
“裴长华还没走?”
“是。”
“你看着给点银子打发了吧,没有下次了。”裴誉亭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还有什么问题?”见身旁的老者不动,他再次开了口。
“是。”见裴誉亭打定了主意,老管家终是转身出了门。
揉了揉太阳穴,裴誉亭已是心如乱麻,轻轻合了眼。
听闻宫中已派了人给同一日出嫁的两位公主试了嫁衣。
他似乎……也是那日的新郎官。
是瑞安公主名义上的新郎官。
和亲一事上圣人态度坚决,西戎也多次表了决心,秦王和太子皆是劝说未果。
他也曾为此开口,亦未果。
在心痛些什么?
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抓不住,正从手中滑出去。
具体是什么呢?
他说不上,只是现在浑身不痛快,站着不痛快,坐着也不痛快。
从未憧憬过婚姻,然而皇命难违,他就要成亲了。
是心痛自己的婚姻,还是心痛那个曾和自己相伴过些时日的人即将西行万里前往和亲?
或许是这二者各占一半。
若是能将他们二人的婚姻拼在一起……
那般搭伙过日子气势也未尝不可。
可惜了,人各有命。
世上的缘分千千万万,能相遇已是不易,无法再奢望其他了。
虽这般对自己说着,可是他的心口还是像有钝刀划过一般,传来细密的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