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誉亭站起身,走到了萧瑾身后,他轻轻抬手,握住了萧瑾所持的那处刀柄。
这长刀在萧瑾手中紧攥,无谷的锁骨处已有了一道清晰的红痕。
裴誉亭手上发了力,欲把这刀从萧瑾手中抬起。萧瑾虽力气不如他大,但却迟迟握着这刀不松手。
“听话。”
猩红之色仍旧蔓延在萧瑾的眼眶之中,她胸口轻轻起伏着,手指松了劲,这刀便彻底落入了裴誉亭手中,由他扔在了一旁。
“其余的我当真不知了,公主莫要追问了。”
“走吧。”转过身去,对萧瑾道。
“可是……”萧瑾站着不动。
裴誉亭回头,拉过了萧瑾的手腕,不顾她的抵抗便带着她出了门。
“无谷方丈分明就是还知道些什么!大人为何如此着急离开!”萧瑾在路上甩开了裴誉亭的手。
“这牢中要审的犯人有三种,一种惧怕皮肉之苦,不敢不说;一种被捏了把柄,说不得;还有一种是出于情感上的认同,绝不开口。你说,那无谷是哪一种?”
凉风一吹,萧瑾稍冷静了下来些,“第二种。”
“第三种人是绝无开口的可能了,但第一、二种却有。”
“方才是我失态了,大人见谅。”萧瑾轻呼了一口气,语气有所缓和,“那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无谷方丈被那人捏住的把柄。”
“他方才言语间略透露了些此事和八年前之事相关,这也是一种暗示。若他真不想说,恐怕是严刑拷打也问不出这些来,所以他是在等我们出手保下他所担心的东西再开口。”
“嗯。”
裴誉亭迈开了步子,萧瑾紧跟着他上前,“大人可是已有了法子?”
“依公主所见,无谷是个怎样的人?”
萧瑾思衬了片刻,道:“这么多年来同他结交过的那些贵人都说他虔诚慈悲,虽是个爱清净的性子但是为人亲和。如若这些是假的,那这方丈未免也太会伪装了些;若这些是真的,也不难解释他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自投罗网来救芜源,只是这样的话未免有些难以解释他杀了自己的双生胞弟。”
“这样细细一想,”萧瑾顿了顿,“我倒是更愿相信他原先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被捏了把柄后被迫替奸人谋事,而王二也不是他亲手所杀,是他那身后之人所筹划的。”
“嗯。”
“大人这是表示赞同的意思吗?”
“嗯。”
“那这方丈究竟是被捏住了什么把柄?找到他那处把柄便能让他开口了。”萧瑾有些心急,“他一个出家人,无父无母,六根应是也清净,看破了红尘才是,有什么可被人拿捏的?”
裴誉亭不说话,二人回到了方才所呆的厅堂。
炉火正旺,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屋内的暖气。
萧瑾坐下身,才后知后觉感到疲惫涌上了全身。说来也是,昨夜在那村中休息得也不甚好,今日又忙着琢磨着无谷这档案子,自然是极消耗心力。
时至今日,可算是能摸到了些八年前那案的消息。
虽身上困倦,但萧瑾此刻却全然没有困意。
真正的幕后之人……
因情而起……
“公主。”
萧瑾定定出神,没有反应。
“公主。”
裴誉亭叫了两声,萧瑾这才回过神来,“大人何事?”
“夜深了,送你回府。”
“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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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谷被从架上解下,带入了一间寻常的牢房,只是派去在外看守的人数增了几个。
他没有头发的后脑靠着阴湿的墙壁,寒气侵入后脑,他却浑然不觉。
一切都是在当年那盏茶之后开始的。
虽已入佛门,但当他真正感受到一个新的生命的成长之时,还是会为之欣喜,哪怕那条生命离他如此遥远。
想到这里,他身体里本已要渐渐凉下去的血液渐渐流动得鲜活起来,双手也为之而轻快。
他将双手举在自己胸前,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这双粗糙而干裂的老手。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双手已经不干净了。
他的心口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有了私心时,便不再算是佛门弟子了。
在这世上,他最为记挂的人本有三个,如今只剩下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