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屋内寒凉。
萧瑾紧紧将外袍裹住自己,下巴埋在狐裘里,说话时呼气出口,像山间轻浅的白雾。面前的烛火摇曳,她时不时将手伸上前去拥着火苗一二,以汲取些手中的温度。
裴誉亭放下了手中的文书,起身朝屋后走去。
不多时,他从后面拖出来一个暖炉来,直直摆在了厅堂的正中央。只是这炉子看起来许久不用,上面积了不少灰。
炉内尚有些炭火,裴誉亭落了一手灰,炉内缓缓溢出了热气。
“多谢大人。”
炉中的火气自炉体散出,向整间屋子蔓延开来。
萧瑾伸出手指,感受到指尖的寒意在面前的空气中一点点融化开来,暖气翻涌,从指尖翻到心头。
“大人不冷吗?平日里竟不升火炉。”萧瑾的声音混着炉火噼啪,莫名给屋子添了几分温情。
“我不怕冷。”
“那可不行,”萧瑾将烛台的位置挪了挪,以便视线清晰,将厅堂正中间的火炉收入眼中,“大人虽是热血男儿,但防寒保暖也不能落下,不然若是上了年纪,可是会容易落下一身病根呢。”
裴誉亭回到自己案前,没说话。
萧瑾的目光连带炉火就这般落在他身上,温和中带了些亲近。
萧瑾的目光下移,瞧见了裴誉亭放在案上的短剑,再向下立在桌角的,是一柄寻常的长剑。
她终是没忍住,轻轻开了口,“大人平日里用剑是会有什么讲究吗?”
“没讲究,拿到什么便用什么。”裴誉亭没抬头。
“那大人……”萧瑾说了一半,忽而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这么做,刹住了口中未尽的话。
焰火在炉中跃动,飞旋,而只在炉口露出些火星的痕迹。
裴誉亭没接话。
剩下的半截话堵在萧瑾喉间,似乎不全说出来让人无端地有些不甘心,她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再次开口,“大人可知,你生辰之时我送过一柄剑?”
“嗯。”
“大人可亲自看过那剑?”话音落,萧瑾屏住了呼吸,期待听到答复,但却害怕听到那道声音。
“嗯。”
萧瑾松了气,嘴角情不自禁你地向上扬着,露出了两个对称的小梨涡,梨涡中氤氲了炉火的温度,暖中发甜。
“大人觉得如何?”
“好剑。”裴誉亭抬起头,对上了那双弯起的眉眼。
“那怎么不见大人使用?可是不合大人心意?”那双桃花眼恢复了平常的弧度,眉间也略轻轻蹙着,“上次荒山一行,大人折了剑,恰逢大人生辰将至,我便想着打制一柄新剑送与大人。”
“剑中淬了香,我调了许久才调得了这种合得上大人气质的香。不知大人可否赏个面子,将这把剑用作近身的佩剑?”萧瑾忐忑开口,十指握在一处。
裴誉亭没回话,只是提笔疾书。
空气安静,炉火静静燃着,萧瑾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炉中飞溅出一捧火花,发出不轻不重的“砰”的一声,而后火光竟黯淡下去。
萧瑾坐着也是无事,为了缓解些自己的尴尬,她起身向前,捡起来一旁的火棍,将其伸入炉中捅了捅,火苗便重新爬了上来。
“啊——”萧瑾的手背一个不当心轻轻蹭在炉边,不禁轻呼出声。
“没事吧?”裴誉亭不知何时起的身,已立在了她身前,拉过了她的手腕查看。
“没、没事。”萧瑾抬头,眼中的裴誉亭微微蹙眉,专心地盯着她手上的红痕。
她的心跳与火星踏上了相同的鼓点,愈发响得清晰。
裴誉亭手上的温度从她手腕处传来,她竟觉得有些灼人,但却又不由自主地贪恋着这温度。
“你可带了那舒缓的香粉?”
“带、带了的。”
“给我。”借着火光,萧瑾看到了自己的人像浓缩在裴誉亭瞳孔中,小小的,却很清晰。
萧瑾连忙收了手,从自己袖中找出一个小香袋,递给了裴誉亭。
裴誉亭从自己衣袍上扯了一道,而后接过香粉,再次将她的手腕拉了过来。
他将香粉轻轻洒在那道红痕之上,而后覆以布条,打了个结实的结。
手背上霎时便传来了清凉之感,此间夹杂着的,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雀跃之感。
屋内的不知何时混来了一阵陌生而又格格不入的香气,打断了萧瑾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