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在雪里,留下了两道绵长的足迹。一道步幅和小些,一道步幅大些。两道鞋印间的距离始终被把握在一个巧妙的度上,不逾越,不生疏。
“不知道。”
裴誉亭想起了边塞的雪。
堂兄死时的血染红了很大一片血。
古城落日,瘦马狂奔。
边塞少雨,下雪的日子不多,一望无际的戈壁极少会有被白色覆盖的时候,多数日子里被风带起的只有黄沙。
“我那时总爱趁皇兄不注意把碎雪塞在他脖子里,在一旁笑他被冰得皱眉的样子。”想到这些,萧瑾嘴角不禁勾了勾,眉眼也因温情而更显动人。
萧瑾笑了笑,转了话头,“大人与我皇姐成婚的日子想必也近了,我竟还真有些想不出大人日后有了儿女是什么样子。”
“你想多了。”裴誉亭声音骤然变得冰冷。
萧瑾自知失言,闭了口没再说话,默默踩着地上的雪,跟着裴誉亭的步子向前走。
二人一路再无言语,但裴誉亭一路仍如昨日一般拉着萧瑾的手腕。
寒风乱吹,萧瑾白皙的面庞被冻得通红,她时不时伸手搓搓耳朵和脸颊。
冬日天短,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
“找一处落脚吧,明日一早再走些应该能出山了。”感受到身旁萧瑾的步子愈发迟缓,裴誉亭开了口。
二人就近找了处山洞。
“我去拾些树枝生火。”
瞧着裴誉亭正要转身离开,萧瑾忙道:“我与大人同去。”
大雪掩盖了一切,地上的柴火并不好寻,须把雪扒开才能查看到压在其下的黑棕色木枝。萧瑾跟在裴誉亭身后,裴誉亭也并未阻止她。她纤细的手指扒开雪层,仔细挑拣着。不多时,她本就不温暖的双手被冻得红得彻底。
萧瑾拾了一小把的功夫裴誉亭已拾了一捆,见裴誉亭掉头向山洞折返,萧瑾也连忙拿好手中的树枝。
树枝潮湿,并不容易被引燃,好一会功夫,一丛枯枝中才升了一星小小的火苗。裴誉亭将其余的树枝放在火苗旁烘着,使得柴火干燥些便于添火。
待二人面前的火苗稍稳定些,裴誉亭起身,拾起那一截断剑,道:“我出去找吃的。”
“好,大人当心。”
裴誉亭走后,萧瑾独自一人看着天色越来越暗。
她掖了掖衣领,下巴蹭着毛茸茸狐裘,手指沾染上了暖丝丝的火气。
昨日下了一整日的雪,勾得她心口痛的老毛病蠢蠢欲动,隐隐有丝丝缕缕的不痛快之感。先前急于赶路,将这丝痛意抛之脑后,如今一放松下来,这股不适之感似乎沿着心口的血脉向别处渗去,引得她心中有了强烈的不安之感,好像在河流上游动的浮萍,飘忽不停,有些茫然。
她抬头像山洞口望去,山谷凄寒,没有别的人影。
她伸手揉了揉腹部,早已有些饥饿之感。
这个山洞比早晨醒来时的山洞宽敞得多,也更挡风,外面的风声四起,她摸着脚边的柴火,这柴火渐渐被烘烤得干燥起来,萧瑾拾起它们添入了火堆中。
她安静地坐着等待,伸手捋了捋心口试图减轻自己的不适之感。
好像小时候有很多个日夜,母后便是这般在宫中静坐,最终得知了父皇宿在了别的妃子处。
她手指轻轻捻着袖口的布料,心中莫名地升起来一阵烦躁。
……
谷中冷寂,唯一能寻到的食物便是河中的鱼儿了。
河水已结了厚厚一层冰,若想捕鱼便要凿开冰层。裴誉亭走上冰面,举起手中短剑,手腕一沉,两下在靠近湖心的位子咋了一个小窟窿。
这冬日河里的鱼儿并不多,除了一柄短剑他也并没有什么更趁手的工具,等了许久才勉勉强强捉了两条小鱼。
他回到二人休憩的山洞时天已彻底暗了下来,火堆烧得比他走时旺了不少。只是萧瑾整个人蜷缩起来,紧靠石壁,额上是细细密密的冷汗。
“公主?”裴誉亭低下身子靠近萧瑾。
没有回答,他只看到萧瑾死死按住心口,双肩起伏着。
“公主?”
还是没有回答。
裴誉亭放下手中的鱼,终是伸臂揽着萧瑾面向自己,“公主可是身体不适?”
半晌,萧瑾轻轻摇了摇头。
借着火光,裴誉亭看到她脸色竟是一丝血色也无,身子也愈发蜷缩起来。
萧瑾微微抬头,艰难地看向他,努力扯了扯嘴角,“我没事,这心口痛也是老毛病,这两日没吃药,挨过去便没事了。”
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可以帮上些什么。
萧瑾紧咬下唇,不一会嘴上便渗出血珠来,鬓角的碎发也已尽数被汗水打湿。
裴誉亭从来没安慰过什么人,也不知从何将安慰的话语说出口,他犹豫了一瞬,而后手臂发力,将萧瑾揽入了怀中。
她的乌发抵住他的下颌,脑袋顺势贴在了他的胸口。他的手臂再次往紧曲了些,胸膛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向萧瑾。
萧瑾双肩颤动,双手紧压心口,似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裴誉亭缓缓抬手,覆上萧瑾的手臂,给了些力道,替她轻轻揉着心口。
裴誉亭的手掌宽厚而温暖,他手心的薄茧一下下刮着萧瑾细腻而冰凉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