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七日
渡边将军姜宣棺椁还朝。
第一缕阳光从山后射出时,地平线冒出了白色的旗帜,它从光的方向过来,上头绣着“姜”,在那白旗身后跟着的是黑红相间的旗帜,绣着青龙图腾,乃是宣国的象征。
允许姜家私旗在前,也是莫大的恩典。
皇帝站在城楼下,文武百官在其后,平头百姓于道路两侧,一如当日送姜宣出征之日一般。
只是那日将军马上意气风发,如今身处棺椁之中再不睁眼。
林阙到底担着一个太子的名头,再加上这些日子皇帝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简直正常的过分,甚至放手给了他不少权利,如今也能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了。
他才与云歇交换完眼神,再一扭头过来就觉得余光中有一点微光在闪烁。
“?”
不是吧。
皇帝哭了。
就在林阙想要仔细看上一眼的时候,皇帝一抬袖子,将眼角的泪与脸颊滑落的泪珠擦拭干净。
皇帝,、林灼、哭了?
林阙整个人简直要呆愣在原地,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随着护送棺椁的队伍逐渐靠近,人群中也渐渐有了哭声,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此时哭上一哭,都能有个好名声。
林阙甚至怀疑皇帝也是在装模作样了。
可是,皇帝所站的位置,也就只有他和孙德海两个人能够看见,再就是护送棺椁的仪仗队了,可他又擦了眼泪,那能看见的就只有他们二人,一个是他多少年的心腹了,而自己与他是板上钉钉的对头。
在他们二人面前,何必惺惺作态。
“渡边大将军还朝——”
随着礼官一声高呼,百姓们全都跪地叩首,就连文武百官也得躬身行礼,连林阙这个太子也不例外。
这本是极为不合礼数的,只是皇帝耳提面命,不愿意的全都拉出去打板子,打的血肉模糊,大家也就都老实听命令了。
棺椁在皇帝身前几步落下,聂良安走上前来行礼,一开口声音哑的要命:“臣,聂良安,护送将军归来,替将军向陛下问安!”
当日出征,聂良安是同姜宣一同走的,谁曾想回来就剩他一个了。
那最要命的一箭本事冲着他聂良安来的,是姜宣替他挡了,可他瞧得真真的,那一箭以姜宣的能耐是绝对能躲得过去的,可他偏偏没有。
一箭穿胸,随后万箭落于身。
这些日子聂良安一直在想,究竟是因为多年磋磨的身子并没有恢复好所以无力闪躲,还是根本就不想活。
皇帝身体僵硬的向前挪动着步子,孙德海抬头担忧的望着他,却终究没有动作。
“开棺。”
“……陛下?”聂良安惊讶抬头。
“开、棺。”
皇帝的语气几分强硬,聂良安犹豫一下,终究没有选择硬碰硬,还是跟着开棺。
姜宣那张没有生气的脸露在阳光之下。
宣国冬日寒冷,姜宣故去已快一个月,还没有腐烂的迹象,瞧着就像是睡着了,只是这一睡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噗通!”
林阙觉得声音不对,一抬头发现皇帝居然靠着棺椁倒了下去。
“陛下!陛下!”孙德海爆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瞬间扑倒在皇帝身边,大喊:“太医!太医!你们这群黑心肝的,快叫太医啊!”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虽然有人对这么一个阉人如此无礼而心存不满,但是在如此场面之下也不会发作起来。
皇帝叫人抬回皇宫了。
混乱之中,林阙与云歇交换了个眼神之后又各自分开,
皇帝于众目睽睽之下晕倒,林阙身为太子自然是要侍奉在侧的,还有诸位要紧的大臣也跟在身边,
云歇虽然是刑部侍郎,但上头毕竟还有个尚书在,这样的场面自然轮不到他,自行打道回府就是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皇宫。
盼望他死的,盼望他活的,怀着各种心思的人都盯着。
云歇手指按压着琴弦,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一颗心也飘到了皇宫里。
老实讲,一个姜宣的死能带来这么大的效果也是他从没想过的,本来还想着计划被打乱,如今看来计划倒是更进一步。
只盼着,皇帝就此咽气了才好。
“哪那么容易啊……”云歇收回手指,整个人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皇帝心机深沉,此番演戏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一遭过后,起码有了一个爱惜臣子的名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皇宫围的如同铁桶一般,一丝风声也透不进来。
太阳西沉,明月高悬,室内也暗了下来。
虎生进出几次点灯,最终还是没忍住走上前来:“公子,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该用膳了。”
“吃不下。”
“公子诶,”虎生苦着脸,“您可别拿自己的身子骨开玩笑啊,您是一顿都少不了的人,若是身上少了一两肉殿下就要扣我月钱的!”
完蛋。
虎生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云歇轻笑一声:“你的月钱不是我给你发的么,怎么着,两头吃回啊?”
虎生笑不出来。
“行了,少不了你的钱,咱们上东宫吃去。”
也好等林阙归来。
这一等,就到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