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的烛火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灯光随着它的跳动忽明忽暗。
大殿之中用了足足的炭。一走进来跟春天似的,空气中还浮动着龙涎香的味道,令人心醉。
龙椅上,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半张脸都笼罩在黑暗之中,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轻敲着,语气轻飘问道:“他,真的病了吗。”
赵太医跪在下方,连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的回答道:“云公子气脉虚浮,为不寿之像,依微臣看,寿不过三十。”
不过三十。
皇帝敲击的指尖顿了顿,不过一息的功夫又恢复了正常,又道:“依你看,他的身上可曾受过重伤。”
“这……”赵太医思考了一下,犹豫道:“恕微臣多言,那位公子三年前替太子殿下挡剑之事天下皆知,他的脉象确实能看出重伤的痕迹。”
仅凭这个无法印证皇帝想要印证的东西。
“朕知道了,”皇帝摆摆手,“你退下吧。”
*
东宫。
云歇怀里抱着一只胖嘟嘟的白猫,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毛,猫儿在他怀里懒散的打了个哈欠,又蹭了蹭他的手腕,随后毫不留情的跳了出去,一溜烟窜了个没影。
虎生好悬被那只胖猫绊倒,他一晃腰稳住了身形,转身撅着嘴进了屋子向云歇告状:“公子!你管管阿白,没个富贵人家的猫样。”
“哦?”云歇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你觉得富贵人家的猫该是什么样?”
虎生道:“自然是高贵典雅的模样了!”
“猫就是猫,没什么是它该有的模样。”云歇放下茶杯,“你近些日子越发不仔细,自己领罚去。”
虎生匆匆忙忙的来,不明不白的受了罚,又噘着嘴离开了。
虎生才走,林阙就掀了帘子进来,十分不客气的坐在了他对面,带来了一阵梅花的香气。
林阙将茶杯挪开,趴在桌子上看他,笑道:“子歇这是怎么了,发了好大的脾气,我瞧着虎生那孩子走的时候嘴巴撅的老高,快能挂油瓶子了。”
“没怎么,是我迁怒了。”
云歇午睡才醒,梦里又是那挥之不去的尸山血海,本就心神不宁,虎生那话……
富贵人家的猫都该是高贵典雅的。
云家的嫡长孙云歇是该温文尔雅的。
家破人亡的苦命人该是满心府绸的。
云歇是什么样的……
林阙瞧着他的脸色一甩袍子,道:“这算什么是,那小子平日里就不老实,你几次护着他免受惩罚,如今就当补过了就是,料那小子也不敢怨恨你。”
虎生是最没有心眼子的了,不然林阙也不会放心让他在云歇身边伺候。
云歇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心情已经平复,“你身上的梅花香是从何处沾染的?”
“知道你最喜欢梅花,我从外面挑了好的,预备着过几日移栽些过来,许是挑选的时候沾染上的气味。”
云歇出生之时就是冬日,满月宴时紧紧抓着插来摆设的梅花不放,惹得在座的亲眷们开怀大笑。
一喜欢,就是许多年。
云歇与他那满含笑意的眼睛对视,嘴里吐出的却是:“现在不喜欢了。”
“……也罢。”林阙不甚在意,“索性叫他们都种到我院子里去,省的一下雪院子里就光秃秃的。”
门扉处传来几声轻响,随后宫女的声音传进来:
“殿下,刑部的大人们在会客厅等候。”
二人对视一眼。
自云歇上次称病已经有半月了,期间刑部来了四五次,连云歇一面都没有见到,架势摆的足足的。
云歇站起身,“我且去瞧瞧。”
半个月,也够了。
林阙扒拉着云歇喝了一半的茶杯,仰头看他:“可需我与你同去?”
“不必了。”云歇拍拍他的头发:“我可以应付。”
云歇走了。
话说前头院子里,刑部的人来个三个,身上穿的都是犀牛纹,官职不高,几个人虽是坐着,可面上都难掩焦急之色,面前放着的茶盏都是满的。
半个月了,都半个月了!
这位云公子可是摆足了派头,至今都没让他们见上一面,来的这几次光饮茶了,茶是好茶,若是无事也不妨好好品鉴一番,可问题是他们身上都是有公务的呀!
燕京城内,天子脚下!
就有人敢明目张胆的买凶杀人了!
虽说杀的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但毕竟在都城内差点出了命案这事还是让不少达官贵人们对自己的安危不放心,街上巡逻的士兵们多了好几倍,贵人们出门也都前呼后拥着,而且这位又不知怎么得了陛下的垂青,从布衣一跃成为二品的大员了!
如今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那些刺客,偏偏这位被刺杀的本人一点不着急,一句“染了风寒”就将他们拒之门外半月,真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