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车子越驶越远后,我寻了个借口独自来到后花园坐下,随手翻阅起那本还未干透的《茶花女》。
看着看着便情不自禁地用法语轻声念了出来:“我仅仅信奉一个原则:没有受到过‘善’的教育的女子,上帝几乎总是向她们指出两条道路:一条通向痛苦,一条通向爱情。但这两条路走起来都十分艰难。那些女人在上面走得两脚流血,两手破裂,但她们同时在路旁的荆棘上留下了罪恶的外衣,赤条条地抵达旅途的尽头,在上帝面前赤身裸体,也不脸红。”
我合上书,思绪飘荡着,不一会又不可控地发起呆来。
“真不愧是林家的女儿,如此有本事,勾搭一个不够还要勾搭两个?这会儿都勾搭到沈家来了!”
说话的正是沈家四姨太,她双手交叠抱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没有心思搭理她,只自顾自地再次翻看起手中的书。
见我没有反应,她愤然甩下手,向前几步朝我走来。高跟鞋与地板碰撞的声音刺耳尖锐,我顿感心烦。
“我跟你说话呢!”
“若卿和四姨太无怨无仇,不知您为何如此。不过无论您怎么说,我都不会在乎。”我并未抬眼瞧她,只悠然自得地沉浸在书中。
“无冤无仇?”她冷笑一声,转作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还得是你姐姐调教得好啊!”
我的指端拈住书角,迟迟不肯松开,翻页的动作由此顿住。
“今日林三小姐是受城轩之邀,四姨娘不如说是我勾搭的若卿,或者说,从头至尾都是我先招惹的她。”沈城轩缓步走至她跟前,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咄咄逼人。
四姨太不免向后退去几步,又忽地站住,高声道:“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可你竟然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你何时学会尊重‘二字’,我何时便会将你视作家人对待。”他面上始终挂着笑,不疾不徐中便将对方击溃于角落。
四姨太噎得说不出一句话,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后就甩手走了。
沈城轩转身对我一笑,转而抬手在我身旁坐下。
“谢......”
他打断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几株栀子花道:“好听的话有很多,譬如绿伞托珠,风雨同舟;雨露花香醉心悠,花蕊含情满枝头。”
我不禁哑然失笑道:“你这哪是好听的话?”
“那这句算不算?花媚不及眼前人。”
我佯装深思,皱眉凝目道:“勉强算是吧。”
他清冽的笑声从耳边传来,片刻后道:“方才那样可不像你。”
“没那个兴致罢了。”
见他不说话,我便转眸想看他,却对上他直勾勾,不加掩饰的目光,不禁令我生了些异样的燥热。
他收回目光,兀自垂首一笑说:“有些时候觉得你傻傻的,可有些时候又觉得你懂的其实比我们任何人都多。”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我情不自禁摩挲着耳廓,并不看他。
“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我伸出手比划着,最后竖起一根指头。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晃晃手指,笑言:“多乎哉?不多也。”
沈城轩闻言,哭笑不得,直调侃我是装傻充愣的好苗子,我也不反驳。
这一坐便到了傍晚时分,忽然间,浓云密布,天空霎时暗了下来。
雷声夹在云层中轰响着,不时有几道闪电明晃晃划过,似要将长空撕开一条裂缝。
“看样子,是暴风雨要来了。”我担忧道。
两人连忙起身朝屋内走去,所幸及时躲过了暴雨。等我们刚踏进屋子里,外面便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还好。”我庆幸地笑笑,拨开挡在眼前凌乱的发丝,转眸与沈城轩相视一笑。
“若卿姐姐!你快看我画的画好不好看?”欢宜扬着手里的画纸朝我奔来。
我朝她走去,揉着她的小脑袋:“真好看!姐姐很喜念念宜的画呢!”
她开心地“咯咯”笑着,漏出一排未长齐的牙齿:“那欢宜送给姐姐!”
沈太太捏捏欢宜的小脸,对我说:“若卿,我看这雨没有要停的意思,你们独自下山我实在不放心。”
“是啊,若卿,大晚上的走山路确实太危险了,我看不如今晚就待在这吧。”佩姨道。
我犹豫再三,一来并不想麻烦他们送我下山,二来这个时候下山确实太过危险,遂答应在沈家留宿一事。
沈城轩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冷不丁与他对望一眼后我便又匆匆移开目光。
“来来来!都别站着了,肚子该饿了!”佩姨急忙招呼大家。
沈城轩走到我跟前,为我拉开座椅。再看一眼餐桌,方才的糖醋排骨已被换成了红烧鱼块,除此之外还增添了许多香辣味的家常菜。
我怔怔地望着这满桌的佳肴,不由地感动起来。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不时轰隆隆地滚过雷声,一声惊雷响起,我紧握筷子的手不禁一颤,之后又忙强装镇定,若无其事地吃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