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渊?”
“你没事吧?”
两个人几乎是一同发声的。
本想多言,可回头看了一眼方才我一跃而下的墙壁后又赶忙拉着他跑了起来,生怕有人会追过来。
不一会儿,我们就跑出了巷口,而我也早已失了力气。此刻停下步子,才渐渐感受到小腿处传来的疼痛。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我松开手,望向眼前的鸣渊。
他避开我的询问,反而蹲下身想查看我的伤。
炎炎夏日,本就格外敏感与人的接触,而此时的裙摆刚好遮住了小腿,他反而不知该如何做才不至于会冒犯到我。
可我望着他僵在半空的手,只一个激灵往后退去一步。
“我没事。”我俯身将他扶了起来,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许了他一番,这小孩可真有礼貌。
少年依旧着一身黑色中山装,与旁人不同的是,他的衣服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
我不过与他相隔几分,细微的乌木沉香却总能萦绕鼻尖,恍惚间,那抹气息似是缠绕心头的虔诚感。
见他起身后,我忙收回手。
烈日下的衣裳烫得出奇,热气止不住地从指尖如带电般蔓延到体内,稍一触碰便令人生了躲避的想法。
我看向腕上的表:“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出发的好。”
我努力正常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可越遮掩,疼痛便越清晰。
鸣渊欲伸手搀扶我,我连忙摆手道:“这点伤不算什么,姐姐我还受得住。”
我笑着回头,只见他眉目微皱,似是不悦。不过被我这么一望,猝不及防间,陡然一转,他便又舒展双眉。
我走得很是缓慢,而他一直默默走在我身后,两人无法平行,连说话都不便。
“鸣渊?”
“嗯?”他下意识地应了我的呼唤。
闻言,我却不禁笑出了声。
从与他相处以来,似乎只有我在一直说话,不可思议的是直到方才我才意识到这样的情况,当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我本是想问他是否知晓之骐的近况,可转念一想,他大抵也同我一般毫不知情,便止住了没有再问。
我回了一句:“没事。”
我没有回头,他也没有上前,即使此刻他是疑惑的。而被我没头没脑唤了一声后,他也不见恼,我们都在自顾自地走着。
宣讲社的同学们以及其他高校的学生已汇集在西门公共体育场。
众人站在中华民国的国旗下,一同与学联主席作出宣誓:“吾人期合全国国民之能力。挽救危亡,生死以之,义不反顾!”
台上的同学慷慨陈词,从《中日马关条约》谈起,痛斥西方列强觊觎我领土和主权的野心。
在场者莫不热血沸腾,群情激愤。
星星之火,由此点燃。
我走在学生队伍中,手执白旗和传单。队伍前面的两个同学则举着由红黄蓝白黑组成的五色旗,其后挽联上赫然写着:
卖国贼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遗臭千古
卖国求荣,早知曹瞒遗种碑无字
倾心媚外,不期章惇余孽死有头
口中不忘激情呐喊:
“还我青岛!不复青岛宁死!”
“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
“打倒卖国贼!”
“诛卖国贼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
......
声如洪钟的呐喊如雷霆所击,万钧所压,无人可挡,可谓声声刺耳。
民众立于一旁,静静倾听着我们呼喊的口号。
细细一看,他们眼中泛起的光原是泪光。
身旁的西方人亦在为学生们喝彩,不停摆动着手中的帽子,场面震撼人心。
“砰!”
“砰!”
“砰!”
枪声猝然在人群中响起,一时如雷轰顶。
我愕然无措,忘却捂耳,一刹那仿佛失了听觉,而视觉竟格外清晰明朗。
黑色,不对,是红色!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那一刻,我彻底呆了,思绪定格在鲁迅笔下的刘和珍君。直到亲眼看着方才还在慷慨宣讲的同学倒下之时,我才彻底清醒过来。
点点红色充斥眼眶,血腥味四散开来,怎么也挥之不去。尖叫声四起,我踉跄着想迈开步子,脚下还是失重摔倒在地。
“若卿!”幼宁拨开人群,朝我奔来。
她用力扶起倒地的我,我向她投去一个茫然呆滞的眼神,只记得自己在一直跑,一直跑,却怎么也跑不到终点。
悍横凶蛮的警察一拥而上,拼命拉扯宣讲的同学,遇不遵令者,则拿起枪柄乱打一阵,就好像他们真正的敌人是眼前的学生而非日本人一般。
鸣渊扶起被打伤的同学,全然不知身后警察的枪口在对准自己。
见状,我的脑袋瞬时如轰然炸裂一般,急忙冲上去将鸣渊推开,与之一同倒地。
所幸枪声响起,打了空。
耳畔再次传来扳机扣动的声音,鸣渊立马警觉,抱着我立即朝外翻滚了几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