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到林府了,可沈城轩还未解开我缠绕在他衣扣上的发丝。
见状我愈发着急,怕这滑稽的场景叫人瞧了去,遂不耐烦地说:“你到底行不行?”
他却仍旧不紧不慢,悠悠地解着我的发丝,好似未瞧见我的焦灼:“行不行总归要亲自试了才知道。”
前排开车的阿浩闻言却低头笑出了声,我满腔的怒火此时全凝聚在了目光里。如果说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那么他早就死无全尸了。
阿浩忙收敛了笑意,努力调整面部表情,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加严肃一点。
我早已涨红了脸,如同红透的洋柿子,只觉车内的空气无比稀薄,脸颊红到无法喘气。
此刻更是半个身子都伏在他身上,动作颇为暧昧。
我用力支撑着自己,不肯再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可手却无处安放,尴尬至极。好在是背对着他,面面相对只会让自己的窘态尽落在他的眼中。
“好了。”半晌,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他双手撑住我的手臂将我扶起。
谢天谢地,终于解开了。
恰巧这时车子已经开到了林府门口,我二话不说就下了车,朝着大门大步走去,也不再回头看他们。
真是可笑,跟这样的人还讲什么正经话。
心里想着,脚下的步伐也在不断加快,可余光却瞥见身后有人跟来。
“你还有什么事?”一看是沈城轩后我便停了脚步没好气地说。
“冤枉啊,我可是来找令兄的。”他耸耸肩,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略显尴尬,怒言:“随便你。”
说完就又扭头走了,走得快了,引得风直往耳里钻。
我气鼓鼓地回了房,却在半路被姐姐叫住。
“这是怎么了,头发都乱得不成样子了,是谁招惹了我们卿卿?”姐姐拉住我,轻轻用手打理起我凌乱的头发来。
我越想越气,一五一十地和姐姐说了事情的经过。
奈何姐姐听完后也止不住地笑起来:“你啊,自从病好之后就没听你说过几句正经话,难得正经一回,还被人打趣地生了气。”
“姐姐!”
我明明是很认真地同他说话,可他却老是戏弄我,就连姐姐也拿我打趣。
“好了好了,这沈家二少一向就是以落拓不羁的形象示人,也难怪你会吃瘪。”姐姐拂了手帕,却还是挡不住笑意。
晚饭过后,想起了白日里同沈城轩的谈话,自然就又想到了之骐。
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渴望将满腔的热血洒向满目疮痍的祖国大地,这样的人又怎会甘心被困在原地一辈子。
“姐姐,如果你知道一个人将要做的事情会充满危险,可却又不忍浇灭他的理想热情,那你还要阻止他吗?”
姐姐放下手中的报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若卿,在如今这样的世道里,有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力气。可有一部分人天生就在锦衣玉食的环境下长大,他们中的少数却仍有脱离钱财而存在的理想,我们应当庆幸他们还有满腔的抱负,而不是沉迷于骄奢淫逸的假象之中。”
“如若让心中的那把枷锁长期存留,纵使他们一生腰缠万贯,到头来也只会唾弃自己的懦夫行为。有的人是无法被拴住的,他们宁愿将生命凝结为短暂的一瞬,也不愿承受冗长而怯懦的一生。总之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都应当尊重他当初的选择。“
姐姐看向陷入沉默的我,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道:“别想那么多了,既然已经发生了,就随他去吧。”
我含笑点头。
天空灰蒙蒙的,好似染上了打翻的墨水,阵阵凉风袭来,鼻尖环绕着泥土的气息。
干燥了几日的天气终于迎来了潮湿的雨水,润了土地,同时也可浇灭人们心中的几分燥热与火气。
我特意朝之骐所在的地方寻来,不远处就看到他在亭下读书的身影。亭子周围爬满了蓝雪花藤,一抹蓝色显得格外出挑,更加引人注目。
我缓缓移步至他身旁,一声不响地坐下。
几声闷雷响起,黑云一层一层漫至头顶,天空瞬时布满乌云,仿佛下一秒就能压至人的心口。
恍惚间光明骤减,狂风骤起,扰乱了我的发丝,也掀起了之骐手中的书,发出纸张与风力摩擦的沙沙声。
察觉到我坐下,他也没有抬眸多说一句话,而是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冷风呼啸,吹落朵朵蓝花,我看向被吹至桌角的花瓣,一时走了神。
半晌,我才轻声说道:“放心,我不是来劝说你的。”
闻言,之骐正在翻动书页的手停顿了片刻。
见他不再抵触,我继而又言:“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军校吗?”
他没有答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期刊杂志。
是一本早已停刊的陈年杂志——《香山旬报》。内容多为讴歌革命,倡导民主,推崇实业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