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查清楚了,神尊之子在人间认识的那个,就是楼年的姐姐。”
“……”
宁和谦见她没说话,沉吟半晌,问道:“接下来怎么办,需要将消息透露给两族么?”
“……神魔两族什么本事,你我不会不知。”
闻言,宁和谦有一瞬间的失语。的确,神魔两族一向手眼通天。神族就不用说了,自混沌初开便受尽天道偏爱,上天入地、移山倒海,只有不为之事,未有不能之事。
而魔族……别说江孤鸾了,宁和谦都憎恶至极,巴不得他们越倒霉越好。
“魔族各自为政久矣,虽仍臣服于魔尊调遣,可历任魔尊都不是个勤勤恳恳管事的,不知道这件事倒也正常。只是敬台神君……”
江孤鸾纠结了一下措辞,尽量委婉,“在神族地位极高,怎么神族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宁和谦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抿嘴沉默片刻,也纠结着措辞,“或许……神君与魔女恩重情浓,有意瞒着?”
“……他们,怎么个‘恩重’法?”
堂堂神君,就算下凡历劫,也自有各路神仙扫清道路,那璃桐从哪冒出来的,还叫他受了大恩?
“……”
宁和谦沉默,江孤鸾也看着他沉默。
不是他不知道,也并非不想说,实在是……
“神君在凡间是那桑元国太子,神魔是死敌,司空归烧了半个王都,引起魔气汹涌,不仅天上的神族被惊动了,神君也想起了自个转世前的记忆,还恢复了部分神力。”
“等等,”江孤鸾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先不说神君历劫时想起转世之前的记忆合不合理,也不探究他怎么恢复个记忆,还顺带了神力。”
“首先,司命神君这命是怎么司的,神君去的人间王朝,不说蒸蒸日上了,怎的还覆灭了?那司空归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其次……”
宁和谦见她停顿,也认真和她对视,像在询问,又有鼓舞。
江孤鸾索性破罐破摔,“神君再怎么无敌,可那部分神力,又是如何叫他避开神族的搜查的?”
“……”
她一下子问题太多,最后一个他又无从得知,复又沉默半晌。
“司命神君没司错命格。桑元国最后一任国君虽然昏庸无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本还能撑到敬台神君继位。神君聪颖,只需神族暗中的运道加持,必能重振桑元国。如此一来,救万民于水火、挽狂澜于即倒,功德圆满、飞升上神亦指日可待。”
江孤鸾:“……”
这是神族吧?
怎么好意思踩着万骨窟捧他们的“太子”上位?
只是这话她也只能在心里说说。神、仙两族关系紧密,偶尔神骨破碎的,修一修还能当仙,也就送到她这来了;至于更偶尔的,仙族万年出个飞升成神的上仙,一来二去两族能不熟吗?
不过她真正不敢惹恼神族的原因,除了这些和武力值,还有仙族承神族恩情颇多。
此事说来话长。
神、仙二族在人间都有供奉庙,庙里的香火自然是单个神仙自个的,但其中她这儿也是会抽成的。
总而言之,大家好了她这个阁主才有物力管偌大的一个天阁。
而在天阁,又要花精力、又要花钱的事不多,天阁又不修路,无非是哪个宗派实在没钱了,她作为阁主出资帮扶一下;或是哪个隐世高人灵石不够用了,来问她要,一般这种高人实力强,对仙族贡献大,她是不敢、也不能拒绝的。
……虽然她也实在是想不通,仙人又不用像凡人一样吃五谷杂粮,天阁的灵气哪哪都充沛,他们是怎么做到吃饱了撑的三天两头来找她哭穷,要钱花的。
尤其是绵锋!!
仗着和她有点交情,又掌握了她不少的黑料,使劲薅羊毛!!
她真的搞不明白了,你都隐世了,原则上是避开人的,是怎么做到没皮没脸来朝天阙找她的?话又说回来,都是“高人”了,顺手干点活挣点灵石花也不费劲吧?
江孤鸾气愤地想着,说到底还是没真穷,如果真到穷途末路了,能看着自己每年寥寥无几的香火还乐呵呵的吗?不早就想方设法在人间扩大声望了。
……扯远了。
她江孤鸾就是在这样一群穷狼环伺下,默默收回了准备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手,苦逼千方百计攒钱的。
她错了,真的。早知如此,从前就不该一遍遍咒云华早死。
所以愿意在自己庙宇里加两座小仙的神族,就成了江孤鸾重点维系的“好朋友”——金大腿了。
……大哥干什么都有自己的道理,江孤鸾没能力阻止,也不能去阻止。
再说了,桑元国那种情况下,神族能怎么做呢?
不让敬台神君来,难道降下天灾,预示王室无道?
那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起义与镇压、兼并与灾难。
天灾加人祸,百姓还要不要活啦?
别说神族了,江孤鸾也没办法干看着这些发生——只是神族做这些叫传达天谕,名正言顺;而她来做,就变成了横加干预。
神族无法多加干预人间之事,仙族连干预都会引来天罚。
“……司空归,是怎么回事?”
江孤鸾出神想了许久,才回想起自己想问什么。
宁和谦安静地等她想完,回答道:“原是个被压迫的可怜人,天赋异禀生了心魔,被魔尊看上了,修魔日行千万里,最后烧了王都,楼年都没帮上忙。”
“……”是没帮上,还是压根没打算帮?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江孤鸾早就好好了解过了这个新魔尊,他可没兴致干杀人。
——没错,这位新魔尊和他爹不一样,热衷搞事情,但没有那个看见人不杀两个手痒的毛病。对方有自己的节奏和趣味,往往只喜欢看人堕落、痛苦挣扎,不大喜欢简单粗暴的恐惧。
或许是私生子,没被凋绥自幼带在身旁亲自教导的缘故?
不过……能教出慕塘这么个坑爹玩意,凋绥能有多会教?
这也是庆事了。
“这……也的确不怪司命神君。”
宁和谦也点点头。
谁能想到,司空归做魔族的天赋异禀,楼年恰巧路过桑元国,又正好看上这小子了?
“那敬台神君……?”
宁和谦了然,“神君凡人之躯,从王都逃出来后就昏迷不醒。璃桐不知怎么见着了这位,脏兮兮的仍不掩周身气度,貌若好女却眉如剑锋,璃桐看一眼就陷进去了。又是布下隐匿阵术又是悉心照料,大抵也有魔气混淆,神族还真没发现神君下落。”
江孤鸾:“……这些是……谁教你的?”
“……藏经阁扫地那位。”
江孤鸾:“……”
她就知道,这么“生动”的话术哪里是会从宁和谦脑子里现想出来、然后直接从嘴里蹦出来的?
绵锋那老头,说是避世隐逸了,她还当对方当扫地的是真的耐得住寂寞了,这不知何时又拉住宁和谦说些有的没的了!
“阁主,你……还好吧?”
不怪宁和谦多心,江孤鸾冷笑阵阵,已是多少年没发出的了?
他数不清了,云庆……没了后,他见过她一面,她面无表情;云华仙尊逝去后,她平日里多假笑。
“无妨。”
江孤鸾深吸口气,再听语气和平时一般无二:“你接着说。”
宁和谦抿了抿嘴,“神君也慢慢爱上了璃桐,之后才恢复记忆与修为,发现璃桐是魔后已来不及,他们早行了周公之礼,璃桐肚子里揣着的都月余了。”
“不知神君作何打算,到现在也没对这孽障动手。”
“罢了,我们管不了。”神君不希望整个神族知道,她还能和神君作对?
只怕到时吃力不讨好。
宁和谦深以为然:“那我权当不知道。”
江孤鸾赞许点点头,“咱们忙起来,到时候也有托词——不过人间也不过我们管,我们不知道才正常。”
谈了许久,夜色渐浓。
江孤鸾站起来送客,“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便不送你了。”
宁和谦心下苦笑,没说什么,朝她一揖便回去了。
只要他和云庆有过婚约,她就永远不可能接受自己……他早已想通,也接受了就这么半是下属半是朋友的关系,怎么此时心还这般疼?
——
翌日,江孤鸾已经提前处理了当日的庶务,正准备下山看看,便有一童子来禀告。
“阁主,清风仙人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