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雨莲嗤笑,转过刀刃指着自己:“让我去死吧,我想逃出去!”
萧景珩无言以对。
他甚至羡慕邹雨莲,有为了自由与他抗衡的勇气。
他从来不敢以死明志。他的命都不由他自己。
他想活下去,却有那么多人想让他死。
他想一死了之,又有许多人想让他活下去。
萧景珩拼尽全力活着,连一个家都不曾拥有。
大大小小的琐事缠身,他都能迎刃而解。
唯独他,不能救赎他自己。
他穿上龙袍,就是皇帝,这个枷锁伴他一生,死后都要缠着。
邹雨莲,你做得好。
萧槿宸忽从门外跑进来,手中拿着一个纸鸢:“父皇母后你们看,我和锦儿做的纸鸢……”
纸鸢和剑同时落地。
纸鸢不受控制地随风飘扬,刹那间便飞到了宫墙的琉璃瓦上。
可刚触碰到瓦当,纸鸢仿佛被什么力量禁锢住,“刷”地倒在花池中的淤泥里。
红墨水未干,流淌在宣纸上。
萧槿宸向后倾倒,努力支撑住身子,强忍眼眶中的泪水,拱手离去。
父皇母后果然劳燕分飞。
他们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他们要演戏,自然是有苦衷的。
装出来的幸福才是最大的不幸。
邹雨莲慌忙擦掉眼泪。眼泪在脸上被风吹干,留下一道泪痕。
萧景珩转头离开,剑中映着邹雨莲的脸。
不知何时生了褶皱,乌发中掺着白发,被光一照很突兀。
邹雨莲用力拔掉白发,眼前却突然一黑。
再醒来时,太医把着她的脉搏,连连摇头叹息:“皇后娘娘有孕受过风寒但长时间未医治,以后恐再难生子,还会有生命危险。以皇后娘娘的脉象来看,脉微欲绝,浮散无根,节律不齐,恐怕大去之期不远呐。”
萧景珩皱眉:“是否还能治?”
太医长叹一声,答:“无药可医。”
邹雨莲一直默不作声,直至萧景珩去上晚朝,才颤颤巍巍地提笔……
萧槿宸下学回来,见邹雨莲面色苍白,好似知道了些什么,问道:“母后,你会死吗?”
邹雨莲大惊,但还是故作镇定:“母后不会死的,母后要陪着玄德长大。”
萧槿宸垂下头:“你骗我。你与父皇刀剑相向,你们二人关系一点也不好。”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言说。
邹雨莲知晓这孩子早慧,瞒不住的,于是告诉他:“父皇母后的确关系不好,但我们都很爱你,怕你不开心,才会瞒着你。”
“母后……真的要走了。”
萧槿宸抿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不想没有母后,他们说没有娘的人像根草。我不是一根草,我不想当一根草……”
言毕,萧槿宸飞快地跑开。疾风吹散他的泪水,他不想母后伤心。
东宫。
“唉,你回来了?”
萧槿宸蔫蔫地点点头:“嗯。”
孙御锦正拿着桂竹扎架,染料抹了一脸,活像调皮的小狸奴。
“父皇和母后吵架了,母后拿着剑指着自己的脖子。母后还生了病,她可能要死了……”
萧槿宸趴在地上,成个“大”字:“他们为何瞒着我啊……”
“呜呜呜……”萧槿宸抱着孙御锦大哭起来。
孙御锦同样抱住他,小胖手轻轻拍着萧槿宸的后背:“不哭了,还有我在。”
“你应该在义母面前哭啊,她比我会安慰你。”
“你不是说义父义母在扮演恩爱,为何不拆穿他们?”
“我不想给父皇母后添麻烦。父皇每日上朝很累,母后每日管理后宫也很累。他们都是为了我好。如果没有我,他们可能也不会吵架,不会相看两厌了……”
“这不是你的错。”孙御锦抱紧萧槿宸:“人总是会变的。”
“所以我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我懂事一些,他们就轻松一些……”萧槿宸带着哭腔。
“为何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孙御锦不解。
知道还假装不知道,她只听过不知道假装知道的。
“你就不用装糊涂,因为你本来就糊涂……”
孙御锦对萧槿宸的怜悯烟消云散,把安慰他的话打碎了咽进肚子里。
“你看老娘不打死你!”
半个时辰后,萧槿宸脸上挂彩,红的绿的紫的,什么颜色的伤都有。
打完之后,孙御锦也累了,看向一棵死杏树:“玄德哥哥,那个树自我记事起就枯死了,怎么还没有把它移走?”
“还好这是秋天,等到夏天,这里很煞风景。”
“不知道,父皇总是站在这棵树前。无妨,当它不存在就好。”
邹雨莲很是欣慰,萧槿宸可以开心快乐地玩耍。
如果就这样,一直看着他长大就好了。
阿景,看我们的孩子,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