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不知这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怎么会顶着这张天真无邪的脸孔说出这种话。
莫非真的脑子有病?思及此处,她转了转眼珠,看向她旁边的那亭亭玉立的公子,似是这姑娘的家人或相好,总该管管她这疯病吧?
这一看不要紧,看得妇人心惊肉跳。只见那负手而立的公子,正偏着头凝视着那疯女子,眼神不说缱绻至少也是温柔,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那公子面上居然带着几分若隐若现的笑意。
她说要杀我夫君,他居然在笑!
妇人也是被眼前这对奇葩整得心神恍惚,面色阴沉,语气不善。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贝珠却没听懂她的隐喻,不知道自己何时乱吃过饭?又为什么说她乱说话?
于是贝珠凑近那妇人,蹲下身子,是自己的视线与那母女二人平行,认真地问道:“你是不相信吗?”
她想问这妇人是不相信自己能杀掉一个成年男子吗?
可这话在那妇人听来,却是十足的威胁。她此时也是方寸大乱,不知道话怎么就说到了这般地步,而这女子又是如此的认真。
那个小女孩此时却已经忍不住了,跳起来冲到贝珠面前,挥起两只手就往她身上砸去。
一边砸一边喊道:“坏人不许杀我爹爹!不许杀我爹爹!”
贝珠还在怔忡间,就硬挨了她几拳,因为不知道这小女孩为什么又叫自己是坏人。还是一股自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拽起来,连同她的愣神也给拽醒。
郁离将贝珠扯到自己身后,才慢悠悠地开口,“夫人,您是觉得您夫君不该杀吗?夫人和令嫒此番虽是受难,却也侥幸。若是穷凶极恶之徒,无论金银财物还是妇孺,统统都是要一起掠走的。毕竟,人也是一种资源,您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那妇人脸色陡然一变,想来她也是知道这点的,只是之前不敢细想,而郁离只是道破了她的遮羞布。
“夫人口口声声说着教养,想来也是出身富贵之家,可听令嫒所说,身为正妻却被妾室抢去了嫁妆。在下斗胆猜测一下,莫非尊夫家世并不如您,实则仰仗夫人嫁妆过活?但就算如此,依旧敢宠妾灭妻?”
虽然嘴上说的是猜测,语气也颇为随意,可郁离和地上跪坐着血色尽失的妇人都知道,那些不是猜测,是真的。
随后便见那妇人双手捂着脸,渐渐的有哭声从她手间传来。
再然后传来的是断断续续,不成逻辑的诉说。
“我何尝不知啊......我怎会不知啊......他当年娶我时说此生不负.....此生不负.....只我一人啊.....可他毕竟是孩子的爹......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再怎么怨恨他......又能怎么样呢......我离不了他......孩子也离不了他”
贝珠在凡间呆久了,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听懂这种状况。可她还是不明白,既然怨恨,既然确实罄竹难书,为何离不了?为何不能杀?
贝珠想问一问她,可有种预感,觉得她不会告诉自己。她又想问一问郁离,他会不会知道原因?
可转过头,却发现郁离的眼神好古怪,他面无表情,无悲无喜,可看着那妇人的眼神却极其幽深。
贝珠很少去观察人的眼睛,也从来没注意过眼睛可以有如此奇妙的样子,她好奇地,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却觉得无论投入多少注意,那对眼眸都能将所有情绪吞如,然后消弥不见。
好像一片死掉的海,贝珠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想到这个形容。
因为盯着他太久,所以她也错过了开口问郁离的时机。贝珠只好什么也不做,呆呆地站在原地,等着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有下一步行动。
最先有行动的是这个妇人,她看起来像是哭到没有力气再哭了,大口喘着气,坐在地上,抱着女儿。
“姑娘若真可怜我母女,想帮我们,不知道能否借我们些银钱。我二人身上财宝尽被贼人劫去,连半分金银也无。”
郁离听完就若有所思,想跟贝珠说什么,可看到她的神情,便放弃了心里所想,什么也没说。
贝珠点点头,“好,我可以帮你们,只是,你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走了吗?”
她觉得这样一对体弱的母女独自前行真挺危险的,浑然不知别人此刻却觉得她才是最危险的。
那妇人僵硬地笑了笑,“多谢姑娘相助,若之后再遇到姑娘,定然十倍相还。既然我那夫君无意来寻我,我想带着女儿返回饶县,我娘家在那里。回去的路我知道,就不必麻烦姑娘和公子了。”
既然人家已有了计划,那贝珠也觉得该尊重别人的选择。于是在兜里掏了掏,找出几枚粉珍珠,放到那妇人手里。
“这应该值一些钱,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