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酒杯差点没拿稳,不过一瞬沈念曦便适应了,安然坐在他腿上,重新倒满仰头饮下,淡淡玫瑰花香滑过咽喉,清冽甜醉,歪头靠进祁渊肩头,笑嘻嘻道:“确实不错。”
夫妻共用一盏,酒过三巡,沈念曦已有隐隐醉意,双颊酡红,赖在祁渊身上不肯起身。
祁渊无奈,只能如同抱小孩一般抱着耍赖的沈念曦去净室洗漱。
浴室热气翻涌,自打祁渊换了个硕大的楠木描金浴桶后,底下烧水的丫头总是颇有微词。
此刻沈念曦歪在椅子里,眼里雾气朦胧,话也不说,只瞧着祁渊傻笑。
祁渊蹲在她面前,撑着扶手笑意绵绵:“就你这酒量,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喝。”
“你不也一样……”头沉得不行,意识却还是清醒的,沈念曦懒懒靠着椅背,玉石般闪耀的眼像是被轻纱包裹,无辜望着祁渊,伸手去勾他的下巴,娇声娇气的开口:“不许笑我……”
女子求饶声软软糯糯传出来的时候屏风后收拾衣裳的陶陶手上动作更快了,耳边水波翻涌和难耐撒娇的声音比地上的衣袍还缠得紧,陶陶红着脸,手脚麻利收拾好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门。
后背抵着火热的胸膛,沈念曦仰头靠在祁渊肩上,粉红的唇瓣被男人贪恋摄取,肩头的朵朵红梅在热水里起伏不定,绽放得更加艳丽。
待到水温已然变凉,祁渊才将昏昏欲睡的沈念曦从浴室里抱出来,单手拖着臀,一手扶着后背,仍旧是以抱孩子的姿势,宽大锦袍下只露出半截小腿,白皙细嫩的双足悬在空中,足尖轻晃,落下点点水滴。
轻柔将人抱在怀里,祁渊拿着帕子细细擦着黑发和身体上的水迹,沈念曦安静闭着眼由他摆弄,脸颊上绯红更甚,只咬着嘴唇哼唧着要睡觉,闹得人愈发眼热,祁渊抿着嘴角一言不发,耐心擦干后剥掉衣袍咬着牙关将人放进床褥。
迷迷糊糊接触到柔软的被褥,身体终于落入到踏实的地方,沈念曦凭着本能朝里拱了拱,臀上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只听祁渊重重叹气,“妖精……”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晌午,祁渊早已离开,沈念曦有些头疼,被陶陶扶起来收拾洗漱后喝了醒酒汤药才好些,榻上小方桌上的红木盒仍安静放在那儿。
“这是什么?”沈念曦好奇过去敲了敲。
当然是昨夜王爷吩咐她拿进来的给姑娘的生辰礼,但昨夜他们没空拆,陶陶忍着笑意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沈念曦打开盒子,里头流光溢彩的碧青色紫薇花蝶暗纹舞衣映入眼帘,她愣了一瞬,笑意盈盈将舞衣拿出来。
柔软的锦缎裁剪得宜,倾斜展开显出曼妙腰身,白青色彩柔雅清淡,薄纱装点更添几分神秘,袖口腰间却坠满了翡翠玉珠和金链装饰,又透出几分华丽来。
陶陶目光也亮了,忍不住伸手轻抚,“真漂亮啊。”
沈念曦笑得开心,将舞衣抱进怀里,扬眉道:“眼光还不错,好好收起来吧。”
陶陶应下,一边收拾舞衣一边开口,“姑娘吩咐奴婢找的衣裳料子和红玉、白玉、翡翠各类玉石都已经准备好了。”
“都送去越王府吧。”目光跟随着陶陶的动作,沈念曦慵懒靠在榻上的软枕里,“好累,我先睡会儿。”
陶陶笑着点头,“奴婢知道了,听说相师起卦算了越王妃的胎,当时彩云满天,说什么文昌星入命宫,天钺星入福德宫,是大吉之兆,祥瑞之胎呢。”
“这很好啊。”沈念曦翻了个身,睡意朦胧,反正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久不传信的父亲递进来了夏日里的第一封家书,信上说圣上欲出兵伐商,让她劝说祁渊闭上嘴不许忤逆圣意。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话了。
沈佑兴从武,此番正是立军功的好机会,沈家自然不会阻止。
发白的信纸被烛火轻易点燃,暗黄的火光慢慢靠近,在快要触碰到指尖的时候,沈念曦松开了手,如黑色羽毛的灰烬飘落。
沈念曦明白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为这事发愁心烦,祁渊在商国有些许生意上的往来,与吕贤闹掰后又搭上了商国四皇子,如若两国交战,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了。
可天家圣意如此,即便父亲不写这一封信,祁渊又能做什么呢,再次贸然阻止除了让陛下更厌烦,也没有什么好处了。
祁渊回府时脸色很不好看,这些日子他都为了伐商的事情烦心,沈念曦也不知道怎么宽慰,只能亲手奉上一杯自己煮的茶,轻声道:“王爷劳累了一日,解解乏吧。”
祁渊闷闷接过,只端在手里不喝,沈念曦又道:“王爷息怒,既然陛下圣意已决,朝廷兵强马壮,王爷又何必阻拦,是胜是败还未有定论。”
祁渊呷了一口茶,平静道:“念曦,我想喝酒。”
沈念曦默默走到侧室圆桌前,端起桌上托盘走到他面前,盘中有酒壶并几样小菜,沈念曦将其移到榻上的小桌上,为他斟满一杯,“来。”
其实她猜不透,此时此刻祁渊的不高兴,是因为自己会因两国开战而受影响,还是认为不宜开战,为天下百姓着想的苦心不被理解。
沈念曦紧接着为他倒满了一杯,或许,两者皆有吧。
祁渊喝的快,沈念曦默默站在他身旁一杯接一杯的倒,眼见一壶酒见了底,她倒满最后一杯,不等祁渊拿起,抬起酒杯一饮而尽,笑道:“最后一杯,王爷赏给我吧。”
“还好……”祁渊扶额,苦笑着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的小腹上,孩子气般蹭了蹭。
沈念曦轻轻拍着他的脊背,隔着衣料也能感受他炙热的身体和有力的心跳,不知怎么,看着他紧皱的眉,自己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闷得人心发慌,“还好什么?”
“还好有你……”
沈念曦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弯腰在他眉间烙下一吻,“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只是谁又能知道往后会怎么样呢?
屋外的风呼呼刮着,不多时雷电轰鸣,却久久不见雨滴落下,又是一个光打雷不下雨的夜晚。
兴和二十二年夏,朝廷以商国扰乱边境、不遵互市规则为由,大举发兵讨伐商国,以刘统帅为主将,越王为副将,领兵四十万直奔商国边境。
沈佑兴也在出征队伍中,在一众年轻的小将里,等着建功立业。
天气越发炎热,不知是不是错觉,沈念曦总觉得比往年要热几分,她迷迷糊糊的躺在潇湘竹美人榻上小憩,微热的风一下接一下的扑在身上,她懒懒的翻了个身,“寒烟,别扇了,你也歇歇吧,叫冰库再送点冰过来。”
寒烟扯出帕子擦了擦额头,应声道:“是,姑娘,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寒烟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汁进屋,“姑娘,喝口汤再睡吧,解解暑,能好受些。”
“你们喝了吗?”沈念曦迫不及待的坐起接过白玉碗,一连喝了好几口才道:“今年怎么这么热呢,雨也下得少,才四月里就这么热,唉,这身上犯懒动也不想动,你传话下去,管事们若无要事,就不必顶着炎日来回话了。”
“是,姑娘,奴婢知道了。”
沈念曦懒洋洋的躺回了榻上,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闷热得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姑娘,宫里来人说庆妃娘娘传召。”陶陶小跑进屋,满头是汗的走到她跟前,喘着气道:“姑娘赶紧起来梳洗更衣吧,奴婢已经吩咐备车了。”
沈念曦翻身坐起,疑惑道:“现在?”
陶陶将她拉到妆镜前按着坐下,拿起玉梳开始梳发盘头发,“是啊,奴婢才将这月的月银交给勤娘,见宫里来人传话,奴婢就忙赶回来了,只是这好端端的,庆妃突然召见姑娘你做什么啊?”
沈念曦倒不是疑惑庆妃为何突然传召,只是现在外头那么热,裹在衣裳里非得捂出一身汗来不可,她皱眉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为了她的好儿子。”
顶着烈日进宫,宫道也变得十分漫长,即便打着伞也不起什么作用,热气腾腾从地上冒出,像是站在蒸笼里,闷热得不行。
终于走到了翠云殿外,陶陶细细为沈念曦擦了汗,理顺了衣裳,随即有宫娥走出,垂首道:“请王妃入内。”
翠云殿里四处角落皆摆放了冰块祛暑气,挑开竹帘便有丝丝凉意扑面而来,沈念曦径直上前跪下,恭敬道:“儿媳给母妃请安了。”
“起来吧。”庆妃一身淡蓝色海浪纹锦袍靠在座上,裙角洒落一片合欢花,发髻间只有几朵掐丝金片花朵和两只白玉对钗,耳边水珠状绿翡翠耳环随着她微微抬手而轻轻摇晃着,说不出的娴雅贵气。
沈念曦依言起身,恭顺道:“不知母妃突然召见,儿媳来得匆忙,若有什么失礼之处,还望母妃恕罪。”
庆妃斜睨着座下的人,缓缓道:“本宫召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秋云她们伺候王爷可还妥当?”
“自然是十分妥当,并没有什么差错。”沈念曦笑着回答,忍了大半年才发难,论忍力,她确实不如庆妃。
庆妃带了些许不悦,沉声道:“那本宫怎么听勤娘回话说年前她们惹了王爷厌烦,渊儿一直没怎么见她们,而且渊儿压根就没往她们房里去过,这又是怎么回事?!”
庆妃娘娘是祁渊的生母,每月传人进宫询问王爷的生活起居,并不是什么异事,大半年都快过去了祁渊还没碰过她们,庆妃可不是要着急的。
沈念曦面不改色复又跪下垂首恭敬道:“母妃息怒,此前原是王爷身上不爽,才没有去她们那儿,近来王爷又忙着筹措粮草一事,很少来后院,冷落了几位妹妹也是无可奈何,等王爷忙过了这一阵,定会去看几位妹妹的,母妃若要怪罪,就怪儿媳无能,请母妃责罚。”
她话说到这份上,情有可原,若庆妃娘娘还是执意怪罪,那就是不通情达理,有悖于以往和善待人的名声了。
况且,现下有关伐商事宜可是朝廷的头等要事,若祁渊做事不上心只顾着宠幸内院的姬妾,传到皇上耳朵里成什么体统。
果不然,身旁的宫女蓉儿忙上前将沈念曦扶起,庆妃轻叹一声改口:“母妃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好孩子,快起来。”
“谢母妃。”沈念曦弱弱道:“请您安心,几位妹妹冰雪聪明,王爷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冷落她们呢,亏得勤娘在王爷身边侍候这么久,什么事都做得好,却怎么连王爷的心意都不明白了,净说些胡话让母妃担心,儿媳回去,一定好好说说她。”
庆妃抬手揉了揉额头,掩去了方才眼中的不悦,柔声解释道:“本宫知你是个懂事的,我也是关心则乱,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赔着笑脸又与庆妃闲聊了半晌沈念曦才从翠云殿离开,走出宫门那一刻,沈念曦嘴角如刀刻上去的笑容霎时烟消云散。
闷热的马车车厢里,陶陶慢慢地摇着团扇,轻声道:“姑娘,往后若王爷还是不去她们房里,庆妃娘娘要是再问起,又该怎么解释。”
“今日的事有巫旭在,王爷必然会知晓,为了安庆妃的心,也为了不让我再受到庆妃诘问,他会知道怎么做的。”沈念曦阖上眼,面露苦笑:“你我就不必费这个心了。”
祁渊近来为了筹集军饷,以及沿路粮草该如何分配一事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已经有十几日不进后院了。
如果不是今日沈念曦被庆妃突然召进宫,此时此刻,他应该还在明净轩里和一众幕僚一起,拿着疆域图商讨,布局该从哪处调集粮草,大军行到何处能够及时补足,怎么运输才最有保障,既能满足大军每日的消耗,又能恰到好处的减轻行军的压力,加快行军速度等等想想就让人头疼的问题。
也许是怕沈念曦在宫里受委屈,祁渊忙里偷闲来了月华阁一趟,接过沈念曦手里的酸梅汤喝了几口才道:“母妃和你说什么了?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沈念曦摇头,自然挽上他的手臂往侧室走,“没有,母妃不过是问问府里的琐事罢了。”
“是为了她们的事?”
沈念曦只当是如平时一样,想着什么也不用解释祁渊也会明白,点头随意道:“是啊,所以等王爷忙完这阵子,还是见见她们吧,年纪轻轻的独守空房,也怪可怜的,王爷该雨露均沾才是。”
“你说什么?”祁渊忽地抽开了手,皱眉看着沈念曦,沉声道:“又要赶我去别处?”
小丫头们进进出出的摆饭,忽听见王爷的话,都自觉更加谨慎了起来,摆好饭菜之后,垂头站在一旁等着吩咐不敢乱动。
祁渊从未用这样的脸色和语气对她说过话,沈念曦一时有些意外,看着满屋子的丫头下不来脸,扭头有些生气道:“自然,规劝王爷雨露均沾是妾身的本分。”
连日来蓄积在心里的闷气涌上心头,祁渊生气道:“王妃既如此贤淑,本王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