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道:“妾是来赔罪的。虽然诉状已撤,但妾已害得公子受牢狱之苦。这并非妾身父女所愿,妾十分内疚。公子还曾说原谅妾,妾十分感激。请公子务必受妾身父女一拜。”
说到撤诉,夏舜卿忙问缘由。
“妾惶恐,想着这样能让公子尽快出来。”李桃答话。
“他准了?”夏舜卿疑惑地问。
李桃明白夏舜卿说的就是王玄,于是回道:“妾身父女这几天没有再受到威胁,因此斗胆这样做。妾打算等公子出来就马上离开京城回老家去,趁机离他远远的。只是妾对公子的亏欠,只能来世再弥补了……”
眼看着这事不了了之,对王玄的怨恨让夏舜卿不禁责备起来:“那你我的清白呢?还有……”
说到这里,夏舜卿顿了一下,他对李桃轻声说道:“还有他对你做的那些事,这事绝对不能就这样完了!”
李桃闻罢,眼泪竟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抬眼看见了夏舜卿诚挚的目光,感到既委屈又惭愧。
李桃的眼神垂了下去,说道:“公子若能替妾惩治他,妾永远感记公子恩德。只是妾不能亲眼得见了……妾会遥祝公子遂心如意。”
夏舜卿知她艰难,见状不禁为方才的话自责起来。他其实心里清楚,他现在手上没有任何有关王玄侵犯李桃的证据,即便李桃翻供,将矛头指向王玄,也难伤王玄分毫,因此这事只能从长计议。
他转身交待甄冉说:“我知道他俩在刑部的时候,是你坚持托人劝慰。现在你好人做到底,用我的车送他们出城去吧。”
已是晚秋时节,护城河的水变得很浅,只剩下潺潺的细流。晴日里灿烂的阳光照在水流上,散成了一片碎金。河边满地衰草,绵延开去,直到远处矮林的脚下。
马车到河边停下,在枯叶上压出了车辙。
李桃父女下了车,把行李也一并搬到了干燥的地上。
李桃去水边理了理头发和衣裙,回来对甄冉说道:“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先前雇的车应该很快就到,劳烦回去向夏公子转告妾的感激。”
甄冉此时正帮忙将行李拢到一处,说道:“不急,等你们上了车我再回去,这样也好向公子交代。”
“好。”李桃向他微笑了一下。
他从车中拿出几个小马扎放到地上,让李桃父女一起坐了。三人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都不作言语。
他们的身边,是一棵高大的垂柳。垂柳已经落了叶,秋风吹着光秃秃的枝条,在广阔的河滩上寂寞地摆动。
景物萧疏,恰似心境的荒芜。李桃觉得它像极了自己了无意趣的余生,这世上能让她有所留恋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
“对了,有个东西公子让我给你们。”甄冉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钱袋递给李桃,“希望你们离开京城后,否极泰来,平安顺遂。”
李桃道:“谢谢你。也替我谢过公子。”
随即她勉强地笑了笑,又低下了头,说:“以后不过是捱一天算一天罢了。我这样一副破碎的躯壳,也不会再生出什么希望……”
她的面容没有一丝生机,正如那株枯柳。
甄冉正不知该说什么,瞥见李桃插上了那支莲花形银质耳挖簪,微笑着问她:“你知道缃儿姑娘为什么要送你这个簪子吗?”
李桃将发簪取下,轻轻地抚摸发簪上錾刻的纹路,温柔地说:“是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不单单如此。”甄冉摇头,“缃儿姑娘说,莲花它长在泥淖之中,却似仙子一般萧然出尘。就像你一样。”
李桃心里的那潭枯水,忽然像起了大风似的翻起了浪涛。
经过那些事情以后,李桃一直处于自轻与自责之中。甄冉的话,无疑与她的认知之间有极大的偏差。
她将视线移向了远方,说道:“我原本就懦弱,如今更是……残花败柳,又哪里像莲花呢?”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剜着她自己的心。纵然心有不甘,她却不得不接受现实。
“不,不是这样的。”甄冉急忙说道,“身心残败的是王玄,不是你。你什么错都没有,他才是残花败柳。”
李桃万分感动,因为纵使是她的父亲,也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她努力地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你。”
甄冉也笑了。
很快车就来了,甄冉帮着将行李搬上车,目送着他们离开。
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别样的感觉。山高路远,可能此生不复再见。
他一直看着那马车走远,看啊看啊,最后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