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徽开口道:“近日刑部把那天在酒楼的客人和伙计全都召过去讯问了。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那三箱银子是怎么来的。”
夏尧臣想了想,问:“他们既然能让证人缄口,为何不直接让人指认舜卿和林御史呢?这么拖着,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也许指认的风险过大,怕引火烧身?”吕均平说。
“不。”赵元徽道:“如果说他们是冲着夏家来的,八成与京察有关。侍郎大人停职越久,他们在吏部可暗中操作的机会就越多。”
“这么说来,不能让他们再拖下去。”夏尧臣说,“李姑娘倒是能证明银子与舜卿无关,可她被衙门的人看管着,很难有机会劝说。”
赵元徽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如果找李姑娘不行,为什么不直接找王玄呢?他横行霸道日久,难道还找不出来把柄?”
“你们忘了吗?”吕均平指了指郑美山,“那件大家都知晓的杀人案,美山就是证人之一。但最终王玄只是给家属赔了钱,什么事也没有。”
几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郑美山。
夏尧臣难以置信地问郑美山道:“果真如此?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郑美山有些猝不及防,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张扬的事……”
“果真是误杀吗?”夏尧臣忙问。
“我……”郑美山迟疑了一下,没有给出答案。
夏尧臣突然明白了,他生气地站起身:“原来你给他做过假证。”
吕均平原本没有多想,听夏尧臣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竟引出一个秘辛。
郑美山无言以对。他的沉默让在场的人都相信了夏尧臣的推断。
“有没有可能翻案?”赵元徽问。
郑美山有些紧张地看了赵元徽一眼。
“只有一个人的说辞是不足以重新立案的。”夏尧臣看着郑美山,哼了一声,“况且,某人有翻供的心思吗?”
气氛突然变得很僵。
吕均平拉夏尧臣重新坐下,说道:“既然无法重新立案,那就不讨论了吧。王玄毫不收敛,早晚能把他绳之以法的。”
“但愿。”夏尧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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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徽从夏尧臣那里匆匆回到家时,见靖宁侯赵望恩坐于堂中,身着柿蒂通袖襕褶子袍,头戴宝石顶宽檐大帽,脚踩皮靴,健壮的身形更显勇猛威武。
赵望恩一直望向门外,似乎正是在特意等他。赵元徽忙上前问安。
赵望恩睥睨而视:“你跑哪里去了?”
赵元徽心虚地撒了个谎:“同生员们一块,从国子监来。”
赵望恩哼道:“你打量我不常回家,不知道你近日都在干些什么?你办个聚会,牵出公案也就罢了。如今衙门都问完了话,你还管它做什么?”
赵元徽笑着上前给赵望恩捏肩,一边捏一边解释说:“爹,舜卿是被儿邀去赴宴的,出了这种事儿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才里里外外打听消息。而且尽管顺天府衙门和邢部都问过话了,但在调查出结果之前儿也没法置身事外。”
赵望恩见他献殷勤,也不再盱衡厉色:“他们家两代朝廷大员,哪用得着你一个生员插手?你知道其中的水有多深吗,这么上赶着往里趟?”
赵元徽隐隐觉得他父亲话里有话,疑惑道:“莫非爹您知道内情?”
“内情?你心思不放在读书上,还想知道什么内情?”赵望恩没好气地说。
赵元徽被训得有些委屈,低声说道:“儿只是想知道这案子是不是与京察有关……”
听到“京察”二字,赵望恩有些不悦:“都是那群乡巴佬搞的玩意。我早让你与夏家老二断绝来往,你听不进去。咱们家虽有皇恩荫封,但人丁不兴。我只有你一个指望,指望你挣个功名,你却不放在心上。这样下去,岂非要在你手上没落?”
夏舜卿道:“儿知错,功课不会再懈怠了。”
赵望恩见他认错态度良好,便说道:“你既然知错,这些天就莫再往夏家跑,老实准备会试。”
“是。”赵元徽有点不情愿地应道。他爹望子成龙的心情他当然领会,只是不让他与夏舜卿来往,他很难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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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舜卿已经在刑部的牢里待了十多日,一直未被提审。最后是夏昭明特意与刘太后提起林御史的案子,刑部尚书王照邻才在刘太后的过问下,开始不情不愿地调查三千两太仓银出现于酒楼的前因后果。
夏舜卿从牢里被带了出去。他来到公堂之前,只见台阶两侧并立两排手撑竹板、身着直裰的皂吏。他们一个个身形魁梧,肤色黝黑,面色庄重。
夏舜卿走进堂中,踩在菱花纹的地砖上,忽觉满室凛然若冬日之寒。目之所及,是悬于公堂之上的榜书匾额“明刑弼教”,匾下是幅獬豸图。獬豸体形似狮,兽面龙角,绿毫鳞纹,怒目圆睁,足踏山河而下,仿佛就要扑到夏舜卿的身上。
嗒!
惊堂木的声音在安静的堂中响起。
“堂下何人?姓名?身份?”王照邻问道。
夏舜卿用余光看了看堂上众人,没有看到同为审判官的姜琼的身影。
夏舜卿叩首回答:“学生夏舜卿,顺天府生员,首辅夏昭明之孙。”
嗒!惊堂木又响了。
“没人问你阿翁是谁!”王照邻不耐烦地说,“京城一品酒楼□□民女案、贿银案疑犯是不是你?”
夏舜卿答道:“是学生。”
“根据顺天府衙门提供的案卷,你命人绑架民女李桃并将她囚于酒楼之中实施□□,是否属实?”王照邻又道。
夏舜卿喊道:“学生冤枉!迟迟找不到实施绑架的人,大人不觉得蹊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