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惊动了李师傅,他带着衙役赶过来时,以为是无赖潜入便随手抄起了水桶就往甄冉头上掼。甄冉吓得松了手,又被李师傅追得退到墙边。
“爹,别打了……”李桃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李师傅听到后站住脚,他这才注意到女儿的盛装打扮,突然明白刚才衙役的警告是对的。
他颓然地丢了水桶,拿袖子拭了拭眼角,不停地说着:“作孽啊作孽啊……”
毕竟人命关天,衙役此时也在缃儿的多番劝说下进来查看究竟,缃儿便跟着进来。
见到此情此景,缃儿感到一阵唏嘘。她见李桃的一支花钗掉落在地,便走上前去拾起,发现钗脚断了。
缃儿替李桃理了理散落的发丝,又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支银质莲花耳挖簪放进李桃的手中,道:“送给你。”
李桃怔怔地看着簪子,没有说话。此时一旁的李师傅却呜呜地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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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昭明力推的京察已经开始了,但一切又静悄悄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京察虽然是通过自陈和堂审进行的,但自陈与堂审之前要做的调查与准备,才是京察工作的重中之重。
经郑远朋举荐后,陈岩从国子监祭酒的位子上被调到了都察院上任。他在京察一干事项上与吏部有商有量,并没有发生大的冲突。
然而之后林百川一案中消失的银两出现于酒楼,牵扯到了夏舜卿,陈岩立马参了吏部侍郎夏淳风一本,认为夏淳风难脱干系,不足当侍郎一职。
夏淳风因而被停职待查。
在赵元徽前脚刚踏进夏宅时,见到了同样来拜访的吕均平与郑美山。
吕均平与郑美山前来向赵元徽见礼。三人皆是国子监监生,彼此也都认得,所以赵元徽以平辈之礼相待。
吕均平恭敬地问道:“世子是因为舜卿的事来的?”
“当然。”赵元徽说,“你们有什么好消息吗?”
然而吕均平摇了摇头,态度有些消沉。
“世子说笑了。突然冒出来的三千两银子,不仅使舜卿的案子更加复杂,甚至让舅父因此停职。哪是什么好消息?若说这不是有人故意做的文章,我是不信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怜舜卿夹在其中,被人当棋子使。”
虽然吕均平说得没错,但赵元徽不太听得惯他的言辞,遂微微笑道:“陈御史虽然敢弹劾侍郎大人,却并不敢弹劾夏首辅。均平切莫悲观。”
“世子说得在理。”吕均平也笑着回应。
得知有客来访,夏尧臣亲自出来迎接。他远远就看见了葡萄藤架之下的三位少年,身材颀长的郑美山在几人之中分外显眼。
夏尧臣有些不快。
郑美山也注意到他,从葡萄藤架下走出,紧步来到他的跟前:“尧臣……”
“你来做什么?”夏尧臣冷淡地问道。
郑美山的心情有些沉重。尽管他们之间的多年情谊早就名存实亡了,但他仍然不想让新的误解为他们的关系划下更深的裂痕。
“尧臣,举报信的事绝不是我透露给陈御史的,请你相信我。”郑美山开门见山道。
夏尧臣有些意外。
他并没有怀疑过郑美山。因为举报信上联名的人非常多,即便没人主动泄露消息,陈岩也定有办法探知。
夏尧臣本想与郑美山说明自己的真实想法,但话到嘴边却说成:“联名之人那么多却还想保密,原是我自己计划得不周到,又怎会追究是谁告诉陈岩的呢?你拒绝签字的时候我就说过,向不向别人透露,全凭你的良心而已。你做了什么我不关心也不计较。”
郑美山沉默了。
赵元徽与吕均平走了过来,夏尧臣丢下郑美山与他俩打招呼。
“尧臣!”郑美山侧过身来喊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总之话我已经向你面陈了。我这就告辞。”
夏尧臣没有挽留。
吕均平见状赶紧死死拉住了郑美山,对夏尧臣说道:“家里不会缺这一人份的茶水吧?且让他坐坐再走。”
这次吕均平带郑美山过来是郑美山请求的,吕均平索性让他待得更久些。
夏尧臣看在吕均平的份上,默认了。
他将三人迎到了院中,在石桌上摆了茶水及酥糖、栗粉糕等。几人随意落了座,说起夏舜卿的事,都面带愁容。
“那三千两银子,陈御史认下没有?”吕均平询问道。
夏尧臣摇摇头:“听说是没有。孙公公也不改口,这事就这样僵持着。”
吕均平又问:“陈御史那里你去过没有?他没有向你解释为什么弹劾舅父吗?”
吕均平知道陈岩与夏尧臣的关系向来很好,期望能从陈岩那里知道点什么。
夏尧臣拿起一个淡黄色细腻的栗粉糕在手上端详,语带伤感地说:“你们还看得出,它原先是个红壳果儿吗?”
吕均平与郑美山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赵元徽劝解道:“尧臣,纵然它的外形变了,板栗终究还是板栗,并无本质变化啊。”
夏尧臣凄然一笑:“板栗经过如此摧残尚且保持真我,可是老师他……”
自上次从陈岩家里出来后,夏尧臣再未去过。从婉拒郑远朋的设宴拉拢,到接替林百川任都察御史一职,再到借夏舜卿一事弹劾夏淳风,陈岩用他的行动表明,他已经渐渐倒向了郑远朋,与他曾经的恩师夏昭明彻底背离了。
那个仰慕了十年的的形象如今像沙堆一样崩塌,夏尧臣很失望。
吕均平这才领会,劝慰道:“至少陈御史待你是真心真意的。”
然而正是这一点让夏尧臣更加难过。假使陈岩从未悉心教导过他,他只当从未认识陈岩便罢。但现在他却做不到轻易放下。
“表哥,别跟我提他了。”夏尧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