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了莲花的那个茄袋?”夏舜卿问。那是甄冉时常带在身上的。
“对对。”甄冉在腰间、袖口和胸前反复摸了摸,都没有。他又到马车里在座位间寻找,站起来时头却狠狠地撞上了马车顶。
甄冉疼得直捂头。
夏舜卿让马车停了,说道:“你先坐下,慢慢找。会不会是落在刚才那里了?”
“对对!”甄冉应道,“分明只在刚才掏出来了一下。那人受伤了,我下车准备给钱来着,哪知道遇到个骗子。”
夏舜卿命原路返回,但到了那里,却还是不见茄袋的影子。
“算了,赶路要紧。下次可要小心些,不然我可不敢再带着你出门了。”夏舜卿说。
甄冉应着。自夏舜卿挨打之后,甄冉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又做错什么惹得夏舜卿对他失望。而现在这个疏忽让他之前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猜测是被那人拿了去,甄冉越想越气,只恨不能再碰到他。
到了庄子上,正是金秋送爽。虽早晚很凉,白天灿阳高照还是十分温暖。
自家庄子上的伙计已经出门办事去了,夏舜卿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他那儿时的玩伴,因此只带了甄冉出门。
他一路问了不少人,却没人能回答麦子家在哪里。
原来夏舜卿见到的佃户大多不是本地人,是外地来的无地流民,他们对本地人的名字记不详实。
夏舜卿又走了一阵,见田地依旧连成一片,一问居然还是自家的地。他有点恍惚了,依稀记得小时候这里还住了很多人家,如今变了太多让夏舜卿完全识不得路。
这时一位拎着好几个大箩筐的年轻妇人迎面走过来,这么窄的地埂根本错不开。
那个妇人长着一张瘦削的脸,眼睛很大很灵动。她穿着一件葛布短袄和蓝染长裙,为方便走路把裙子掖在了腰上,露出麻布的阔腿裤和打了补丁的鞋。箩筐几乎摞得和她自己一样高,她的身子也此而微微倾斜着,完全占据了田埂上的空间。
她看见夏舜卿在对面,便停住了脚步,示意夏舜卿先过去。夏舜卿抬了几次脚,却怎么也错不过去。
那个妇人想是急着去干活,于是帮忙拽了夏舜卿一把。夏舜卿又不常在地埂上走,因此一个没站稳,就往地上栽去。
那是刚播种不久的冬小麦,被夏舜卿压了一片。
甄冉急忙上前去拉夏舜卿起来,于是更多的小麦遭殃了。
那妇人见状咯咯地笑了,笑得天真烂漫,仿佛是多滑稽的事情。不过她很快又反应过来,看着被压实的地嚷着让夏舜卿赔麦子。
夏舜卿只觉可惜,虽然这人很可爱,但是脾气不好。
夏舜卿方才出门没有带钱,甄冉的茄袋也丢了,所以他们拿不出来。
那妇人以为夏舜卿想赖,于是拽着夏舜卿,要拉他去见她丈夫。
夏舜卿没有生气。他哪遇到过这样的拉拽的,因此在又惊又奇中跟着那妇人走了。
也许可以先赔个不是,再回去拿钱。他想着。
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一个门前长了芭茅的小屋前。屋顶就是用这种茅草铺的,陈旧又散乱。屋檐下挂着几个干丝瓜网,窗户的洞只能拿破瓢挡着。门上也没有锁,是用绳子拴的。
肉眼可见的窘迫。
靠近小屋之后,夏舜卿隐隐听见有小孩的哭声,撕心裂肺的,让人心疼。妇人也听见了,她纠结了一下还是放开了夏舜卿,焦急地进屋去了。
芭茅的后边传来了稳健的脚步声。
“花儿,孩子哭了,你去看看!”那人喊道。他的声音明显透露着担忧,大概他就是孩子的父亲。
不过夏舜卿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他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黝黑精干的男人挑着一担水从芭茅后面走了出来。
那人身着破烂的衣服,发型散乱,腿上有伤。他见到门口站着两个身着光鲜的人,先是愣了一愣,随后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甄冉反应了过来,大喊道:“站住!茄袋还我!”
那人不但没有停下,反而丢下担子跑了起来。甄冉和夏舜卿马上跟了上去。甄冉脚步利落,很快追上了他。他被甄冉拉住摔到了地上,随后又被跟上的夏舜卿钳住,动弹不得。
“茄袋和钱还我!”甄冉喊。
“公子饶命!我还!东西在我兜里!”那人求饶道。
两人信以为真,便放开了他。哪知他刚起身又立刻拔腿就跑,好在甄冉反应快,一个虎扑将他按倒在地。
“再跑我打人了!”甄冉喊道。
那人又求饶:“公子宽恕!东西在屋里,我这就去拿!”
甄冉拉钳住那人手臂拉他起来,带他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已经知道你家在哪里,你跑不掉的。”
那人虽然腿上有伤,但方才跑得那么利索,明显之前在马车前的可怜模样就是装的。见他又撒谎又碰瓷的,夏舜卿心里生出了一丝厌恶。
那人这次不逃了,他一边点头哈腰地赔罪,一边往他家里走去。
夏舜卿跟着那人回到了他家,花儿刚好带着小孩从门里出来。那是个女孩,两三岁的年纪,脸蛋圆圆的,皮肤有点黑,头发蓬着,满是灰尘的脸上有两道清晰的泪痕。
花儿看到她丈夫被人押着回来,以为丈夫被人恐吓,连忙冲过去使劲推了甄冉一下并试图掰开甄冉的手。别看她个子不大,力气却不小。她一边掰着一边数落:“你们大户人家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吗?压坏了麦子还要赖账的吗?”
甄冉不想与她动粗便顺势松开了手。那人怕妻子莽撞,于是在手臂被松开后将花儿护住并带远几步,这才轻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