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能不能抓好重点?”
徐澄月看着戒指,紧紧回握他的手,“江韫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江韫北擦掉她眼泪,“笨,是不让你自己失望。”
徐澄月重重点头,“我刚刚说,结婚在我们这,是件随时可以做的事,也是我们人生重要的事之一。但比起结婚,我现在更想做这个。你能理解吗?”
江韫北看着她笑,“能。”
“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
江韫北想起那幅画在高考志愿卡上的小画,满心都是自己喜欢的花终于有一天漂亮到让全世界看到的自豪,“实现从小到大的愿望,怎么会是任性呢?是勇敢才对。”
*
跟装修是件很累人的事。
徐澄月事事亲力亲为,每天累得倒头就睡,第二天依旧精神饱满盯新一轮事项。
父母有空会帮忙,让她腾出时间,去接一些商业单。
告知他们准备创业开店,是和江韫北大包小包把她部分家当搬回朝城当天。他们知道她辞职的事,以为是回来歇一阵,听她说了打算,面面相觑。
徐澄月和江韫北对视一眼,试探地问:“爸妈,你们不支持我吗?”
徐妈没回答,拍了丈夫的腿,示意他先说。徐爸泡完一冲茶,才笑呵呵地说:“回来离我们近点,挺好,挺好。”
徐妈瞪他,“就会和稀泥。”而后问起具体事宜,徐澄月对答如流,江韫北在旁补充,两人打配合,打消徐妈一肚子疑问。
“澄澄,如果你真决定了,妈妈不会阻拦,你还年轻,多试试总归没坏处,只是钱……”徐爸适时递上银行卡,“妈妈可以赞助你一部分,至于小北的,就留着你们结婚用吧。”
不用他的钱?江韫北着急了,“徐姨,您刚刚这话,我就当是同意我和澄澄的事了,但您放心,礼数什么的我都会办到。所以您二老同意了,这些钱就属于我们俩共同的,您和徐叔作为父母想帮她,我……”在长辈面前,他有些放不开,“作为爱人,也得帮她。”
徐妈看一眼徐爸,欣慰地笑,便不再多嘴了,让他们自己商量。
得了他们的支持,装修的事才敲定下来。
店还没开之前,徐澄月本不想声张,但小城镇邻里往来亲近,她这趟待的时间太长,难免过问,一来二去,熟悉的人都知道她准备创业了。
亲戚长辈见到,话很多,好的不好的都有,徐澄月一律视作好话,不作多想。
朋友们也纷纷致电表示庆贺和鼓励,有的要给她介绍装修队,有的问她接不接受入股,有的给她发了一份非常详细的门店运营方案,有的承诺免费提供她日后店里所有的花卉植物。徐澄月电话接得手软,暗骂俞麟这个大嘴巴,但也开心,收到这么多祝福。
在云水村的阿爷阿嬷也知道了。
车越靠近云水村,她越紧张,和小时候闯祸担心被阿嬷发现一样,长到这个年纪,她对阿嬷还是不自觉畏惧。
江韫北宽她的心,“放心,有我呢,阿嬷骂你我替你挡着。”
徐澄月撇嘴,挡也没用,阿嬷骂起人来,横扫千军。
阿爷和预想中一样,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一遍一遍夸她能干,说江韫北那小子捡了个大便宜。江家父母也替她高兴,并且很体贴的没有提起结婚的事,他们都是过来人,也可能江韫北提前告知过,他们只在创业方面给她做些提点。
只有阿嬷,安静听了全程,没说话,也瞧不出什么反应。
平静得让徐澄月更紧张。
终于到晚上吃饭,阿嬷坐在她旁边,开口和她说了第一句话:“开店要花很多钱?”
徐澄月愣了一瞬,点头,随即在心里演练,要拿什么话去堵她可能会反对的理由。然而没有,她“哦”一声之后,就自顾吃饭。
徐澄月不知道这算过去没,但她没说,她也不会自讨苦吃。
夜深,各自散席离开,徐澄月扶阿嬷回去,在房门口被她叫住等会。
片刻,她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布包裹成的东西,砖头一样厚。她将这个红砖头塞进她手里,还是平常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拿着,不知道够不够,不够也没了,剩下的是我养老的,别惦记。”
“阿嬷,”徐澄月震惊,垂眸看,布裹了好几层,将纸币翘起的压边角下去,“我有,您不用……”
阿嬷把她的手压回去,“我还是姑娘那会,也想自己做生意,家里没钱,不肯,也觉得我是个女的,做不出什么名堂。你有双好爹妈,他们肯定给你备了,我这点,就当挣个名吧。”
徐澄月不再推拒,搂住她,“谢谢阿嬷,等我赚钱了,我给您分红。”
阿嬷傲娇地推开她的手,进房,“等你挣到再说。”
徐澄月拿红砖头敲她门,大声说阿嬷您等着。
红砖头将她心头最后一块缺口补全,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她追求月亮的路上,一路皎洁月光。
她在云水村待了几天,画了一幅画去找丁爷爷,想在他那插个队。
“雕字?”丁爷爷问。
“对,我的店名,您慢慢雕,开业还有好几个月。”
丁爷爷夸,好名字,开始给她挑木头。
这些做完,她全身心投入店里装修。
江韫北工作日在广州上班,周末回来,高铁很方便,两个多小时抵达。外企比较人性化,可以申请居家办公,有时他可以待三天。
他们商量好,徐澄月回朝城开店,江韫北留在广州,谁有时间就去看谁,虽是再次异地,但这个距离比起之前,可接受度高太多。
一周待两天,这让他们格外珍惜这点时间,但有时也会因为装修的事小吵几句。大吵吵不起来,江韫北滑头,总是先服软,再说几句好话做几件她开心的事哄着,徐澄月总是心软,心疼他来回跑。会为对方着想的伴侣,总是吵不起来。
到六月份,院子和一楼基本装修完,轮到二楼。
徐澄月要在二楼面向院子这块,开一片落地窗。她对落地窗情有独钟,她喜欢窗户外,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
落地窗安装好第二天,傍晚晚霞澎湃,像太阳融化在海里,霞光像浪一样,一片一片没过落地窗。
徐澄月站在窗前,看这片美不胜收的景色,很奇怪,有种落泪的冲动。
江韫北站在她身后,安静抱着她,脑袋与她的脖子贴得紧紧的,告诉她,装修这里,好像在装修他们的家一样。
徐澄月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这就是他们的家,虽然是租的,但每个角落都是他们精心装置的,有他,有烤鸽四圆,就是他们的家。
中秋前夕,装修全部完成。趁假期,徐澄月请朋友们来暖房,顺便把她27岁生日过了。
一早,朋友们陆陆续续过来。
俞麟牵着女朋友,不,是未婚妻,冉于漪手上已经戴了戒指,从见到大门就开始说徐澄月会享受。
徐澄月十分受用,听着他停不下来的夸奖,再次从屋外到屋内走一遍。
屋外连着大门那片墙,她画了幅水彩画,墨蓝色的天空,小女孩坐在月亮里。
院子内,几块素色砖头铺成路连到走道,左右两边隔出一块摆茶桌,供人休息,剩下的地方,用植被点缀。这块她请教了何意霖,不愧是和植物打交道的,看眼她设计图就知道该用什么植物相衬。整个院子,就像搬进一幅治愈油画。
屋子里分成三个区域,作品展示区,茶水区和手工体验区。她在两面墙上做了壁橱,放置她自己的,还有搜寻到的其他手艺人的作品,中间不设任何桌柜,让客人们自由行走。茶水区和体验区都是半开放,用木雕的展架阻隔,展架上也是木雕物件。
花了两个月整画出来的设计图,用四个月的时间一比一呈现。徐澄月想,她现在可以回答覃靖当初那个问题了。
什么样的人适合留在建筑业?
愿意创作并不断创作的人。
不是简单的绘图做方案,是由心而发的创作欲望,由内而外的创作思想。线条和图纸可以通过长期练习掌握,创作能力不行。但这个答案太理想化,在考试的简答题上或许会因为角度新鲜而拿高分,在职场中,可能只会得到一句“小姑娘,不要太天真”的哄笑。她不想再经受这样的博弈,但她会在另一个地方,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大浪淘沙,沙尽会见金石。
“澄澄!”
徐澄月停止自己快漫到天边的雄心壮志,应了一声。
参观完的俞麟两眼放光问她,有没有空帮自己设计新家装修方案,“就照这种,我喜欢这种风格。”
“没问题,给你个友情价,哦不,你最近赢了比赛,奖金应该经得起挥霍,那咱按原价?”
俞麟声讨她,果然当了老板不一样,都有资本家的做派了。
徐澄月大笑,问他其他人怎么还没过来。
话音落下,门口又来一波人,岳清卓、方之敛、俞麒和何意霖前后脚到,一打照面,都喊一声“徐老板”。
徐澄月笑着捧回去:“岳警官,何老师,方医生,俞博士,欢迎光临小店。”
俞麟嫌弃地扫过他们,“大半年不见,各位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
冉于漪戳穿他,“没拍到你,吃醋啦?”
俞麟跺脚,“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呢!”
一群人哄笑一片。
很久没见面,忘记要进去,站在门口就聊起来。半天才想起来,还有人没到,“可颐和老梁呢?”
何意霖说:“可颐今天有话剧,得在现场,嘉和说堵在剧院前面那条路,估计是去接她。”
八卦之心一点就着。
徐澄月:“他俩究竟怎么回事啊?”
岳清卓:“是啊是啊,不是说分了吗?又和好了?”
俞麟:“老梁好像在求复合,但杜编不愿意。”
方之敛:“分分合合这么多年,也该定下了。”
俞麒一头雾水:“他俩,在一起过?”
八卦之火被浇灭。
俞麒在几双直勾勾的眼睛中,感受到他们的谴责。正想解释是见面次数不多并非不关心,身后传来一连串喇叭声。
是江韫北,回云水村载丁爷爷精益求精重做的牌匾,顺带接来阿爷阿嬷。
丁爷爷选了最好的木材,轻巧但看起来很厚重。
江韫北从车上抬下来,徐澄月已经架好梯子,“我要自己挂上去!”
俞麒俞麟在梯子两旁扶着,徐澄月爬到差不多高度,江韫北将牌匾递给她,她轻松将牌匾挂上。
“等等,先别下来,”江韫北握住她腿,让她先站定,对离梯子有些远的方之敛几人说:“你们快,找个位置站好。”
他喊阿爷拿来相机,调好角度定焦,让阿爷拿着,迅速跑回原位,扶着徐澄月的腿,“看镜头,说茄子!”
八人齐齐看向阿爷。
“咔嚓——”
镜头留下他们的笑脸,鲜活、热烈,一如少年模样。
还有屋檐上的牌匾,木雕刻出来的店名。
是徐澄月十八岁的梦想,二十七岁,梦想成真。
那年,温沁让他们填写的高考志愿卡,她画了一幅小画,其实色彩下面,有一行小字:
我想开一家木雕店,名字叫
——乘月。
【全文完】
2025.4.1